脸上长了一张嘴,便总想说话,我以为,用嘴说话比吃饭更重要一些。张嘴说话,说些什么?
“一般,一般吧。”使大多数人生气的是,无论什么轰轰烈烈的惊天动地的情景,总能被我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带过去,驱得烟消云散。中国儒家文化不愧统治了芸芸众生数千年,其精髓“中庸”二字我就很佩服。一般,不太多也不太少,不太坏也不太好,是为中庸。一般吧,随意地说出口,一份洒脱,一份自然,恰是中庸所追求的境界。
“传说中的,著名的。”这似乎是与“一般”相反的意思。但是我也很喜欢这种感觉。传说,被世人神秘地传来传去说来说去,一定很著名吧!有时生活的色彩太过平淡,就需要些强烈的感觉来调试一下。如果时时发现身边的东西是传说中很著名的东西,岂不很令人振奋?至少,自己心中要这样认为,就算是自己鼓励自己,好吗?
“猪头,猪头肉,这个杂碎,这厮。”总有不愉快的时候,就张嘴骂人。一般来说“猪”是较常见的骂人话,我则偏加上一个“头”字。猪头给人的印象,胖乎乎,圆滚滚,傻呵呵地立在那儿,可气乎?可笑乎?但比之一个“猪”字的感觉好得多。再往下联想,就扩充到“猪头肉”了;再继续,考虑到下酒菜一派,就又有“杂碎”一说。似乎比说“杂种”强?另外一个,“厮”。随便翻开一本古代白话小说如《水浒传》等,满篇可见,形容微不足道的但总像苍蝇一样在身边飞来飞去的讨厌人物。用“这厮”作第三人称代词,能得到一些其他方法得不到的,具有古典韵味的快感。
“就我个人认为。”如果我的意见与他人不一致怎么办?不妨拉长声音说:“嘿,就我个人认为……嘿嘿。”先作声明,是我个人的意见,不拿架子压人。提些建议,仅供参考,君取之,善;君弃之,罢(虽然暗自咬牙切齿)。总之,很婉转地表达意见的方式。
“嚣张,夸张。”一般地说,“嚣张”是用来形容敌军的疯狂气焰的,但用来形容自己人也无不可:某人高呼小叫,上窜下跳,不日却干出了惊世之举,谓之“嚣张”。或又有某人干某事,本以为干不成却出乎意料地见其干成了,谓之“夸张”。其实心中是很佩服的,但就是抹不开面子,不说“真棒啊!”“太好了!”,却说“嚣张”“夸张”。因此这两个词可以被理解成夸奖之意。
“只是开个玩笑。”经常看见有人脸红脖子粗地争吵不休,这又是何必呢?不小心干了件令人不悦的事,最好快说对不起;但是又不好意思,使用“只是开个玩笑”来代替——玩笑嘛,就大可不必当真。如果说平日里的征战已太多了,火药味太浓了,那就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吧,也无伤大雅。其实现在会开玩笑,并且能开好玩笑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总是很正经的人倒是越来越多。
“酷。”“酷”这个词源于英语“COOL”,形容人之常深沉,冷峻。虽然那个祟拜高仓健人人玩深沉的年代已经过去,但有时我还会竖起衣领,戴上帽子在路上缓步而行。这时总有人讥笑我,“玩深沉,装‘酷’。”其实这样的走路方式只是个人习惯而已,与“酷”一点关系没有。真的“深沉”应是内心的成熟,对理性,对希望,对未来的优虑使脸上少有笑容,而决不是外表与言行的所谓“酷”。在独自安静的时候我只是放下因长期吊挂而发酸的嘴角休息一下而己,没事儿玩深沉干什么?
“个性。”个性太强烈了就变成“咯应”了。现在年轻人们总爱追求个性,喜欢给自己塑一个与众不同的形象。这本是无可非议的事情,但要是企图以自己的个性来影响别人,就咯应了。爱听古典音乐本是好事,很有个性;但偏要天天把“柴普拉斯”者流挂在嘴边,就有些烦人。再就是有意无意说自己高雅,言下之意别人都庸俗。笑话!这是各有所好,爱听的就是好听的,爱看的就是好看的——何来高下之分?因此那些每每像传教一样想把自己的喜好强加于人的猪头们实在让人讨厌。于是把一切思想埋在心里,可是又想沟通,想交流,想倾诉,想与人分享感受,想得到自以为应该得到的共鸣——但是,终是没有去处!也只好暗里僧恨俞伯牙钟子期之辈了。为了与他人共同,只好说大家都能接受的话语,做大家都在做的事情。当用夸张的动作令人发笑的时候,自己心中也可得到浅薄的令人作呕的满足——人们往往为了不“咯应”,便把个性也丢了:这时我还愿,还想,还能说些什么呢?
“阿嚏。”房门被一下撞开,两个人冲到我面前大声质问:“喂,你到底说了些什么?你到底想说些什么?……简直毫无意义!你究竟……”我只觉沸血冲头,心潮涌动,一股热气从小腹脉冲上来,积在胸部,翻滚,膨胀,压榨我的躯干与四肢,大脑也麻木了,眼前正朦胧时,鼻子一酸,那股力量势不可挡地爆裂,炸出我的身体——“阿嚏”!
一个喷嚏打出,身体也平静下来;我做懒地抹抹鼻子,只觉体内生息流动,惬意无比—这时我忽然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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