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钱谣

    “红瓦红墙院儿大，见了榆树是我家。”我们这儿，家家的院子里都栽种着榆树，一棵一棵都高出房屋许多。春、夏、秋三季，树上榆叶成簇的时候，远远望去，整个村庄都被绿色的愉树掩没了。

    每年4月，在长出榆叶之前，树上总是先挂满了愉钱，一串一串，密密的，颜色嫩黄嫩黄，引得一群一群的孩子们提着小篮、拿着长竿去采。“东家妞、西家妞、采回榆钱过家家。一串串，一把把，童年时我也采过它。”孩子们一边采，一边唱着不适合他们年龄的《采榆钱》歌，那稚嫩的童音，那甜蜜欢快的嬉笑，在我听来，却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因为，我也有一个采榆钱的童年。……嘟嘟噜噜密匝匝，愉树长钱也能花，你采他采我也采，欢欢喜喜采回家。”我是在乡下老家跟奶奶长大的，刚会说话，奶奶就摇着我的手，教我唱这首《愉钱谣》。等我稍稍长大，奶奶便又教我采榆钱。乡下的孩子，学会的第一件事往往不是怎样玩耍，而是怎样劳动。我跟奶奶学会的第一项劳动，便是采榆钱。

    从此，每到榆钱满枝的时候，我都和同村的伙伴们唱着那首《榆钱谣》到村东那棵榆树下采榆钱。那棵树是全村最高大的树，它结的榆钱也最大、最圆。我们用绑着钩子的长长的竿子钩住了缀满了榆钱的细枝，使劲一拽，一串串榆钱便随着飘落下来。有时我们一边采，一边忍不住往嘴里塞上一口，津津有味地嚼着，那榆钱吃起来清香满口，使人胃口大开。那时，榆钱便是我们的美味佳肴。可惜，那棵榆树现在已经老了，不再结榆钱了，要不，我还会找机会采上一串，尝一尝，它是否还是当年的滋味。

    “那时采回的榆钱，不是贪图那玩耍……”每回采回的榆钱，奶奶总是和上玉米面，做成我最喜欢吃的榆钱饭，那榆钱饭清香、甘甜。“好吃吗?”奶奶看着我香甜地吃着，总这样问。“真好吃。”奶奶笑了，笑得那么慈祥。粗心的我，却没有发现，奶奶的笑容里总带着一丝凄凉。

    “村前绿哟村后花，愉钱不再当饭茶。虽说不再当饭茶，味道却还是不差，不信问奶奶，看她咋回答……”问奶奶，奶奶还能回答吗?啊，榆钱饭，你到底是甜，还是苦呢?我眼里含满了泪，思绪又回到了那个愉钱满枝的季节……

    那时，我正发着高烧，沉沉地睡了好几天。我觉得好像正被炽热的火炉烤。忽然，我好像走进了一条清清的小河，顿时浑身凉丝丝的。真舒服啊……我睁开眼，奶奶正把一条湿手巾搭在我的额上。“醒了?"奶奶松了一口气宽慰地笑了，“想吃什么?”

   我转过头来。窗外，榆树上正挂满了青青的榆钱。

    “榆钱饭。”

    “好，”奶奶又笑了，“奶奶这就给你去蒸。”

    体弱的奶奶跳珊地走到院子里的榆树下，用长竿去采榆钱。一串，又一串，奶奶多皱的脸上淌满了汗水……

    很快，我吃到了奶奶做的榆钱饭，那饭好香、好甜，但我却尝出了一丝从来没有尝过的苦味……

    不久，我的病好了，可奶奶却因为照顾我，累得病倒了。榆钱枯落的时候，奶奶永远地离开了我。

    “榆钱饭，榆钱饭，尝一口永远不忘它……”榆钱仍然年年挂满枝头，可我却再也不能吃到奶奶做的榆钱饭了，我只能在苦苦的思念中，去回味那愉钱饭的香甜……

    “红瓦红墙院儿大，见了愉树是我家，嘟嘟噜噜密匝匝，榆树长钱也能花……”那首天真戏谑的歌谣伴着我的童年，已经远远地去了，但儿时采榆钱的情景，我却依然记得，尤其是那榆钱饭的滋味，更令我难以忘怀:清香、甘甜、还带有一丝淡淡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