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从观察、思考、立意,一直讲到构思成文。是不是具备了这些知识和能力就够了呢?当然不是。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就是语言问题。一切思想要靠语言来表达,如果语言贫乏,缺乏表现力,即使构思立意很好,也不会成为好文章。“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就是说,语言没有文采,文章就不会流传久远。语言贫乏单薄的文章,就像一裸树只有枝干而没有叶子和花朵,有谁来观赏它呢?状物味物的文章需要把事物的特征准确而鲜明地描绘出来,这就需要有较深厚的语言功底。不然的话,即使对事物的特征有了准确的观察和深刻的认识,也只能是“茶壶里煮饺子—有口倒(道)不出来”。
我们的语言首先应该是准确的,能够恰如其分地表现事物特征的。宋代林通在《山园小梅》里写道:“硫影横针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古人对此句有过争论。有人说此句写桃李花亦可,其实决非如此。桃李花开满树,春意很浓,其影不“疏”,其香不“暗”;如果你硬要说桃李也是影“疏”香“暗”,那也可能,不过它们只是从“形”的方面偶或如此,而真正具有“疏”、“暗”的情致和神韵的,还要数梅花。再说,枝干“横料”也正是梅树的特.汽,“水清浅”也正符合梅花开放的时令。还有,桃李是热烈的,而梅花是清稚的,“水清浅”、“月黄昏”这样的环境,正好适合于梅花。可见,这诗句里,没有一个字不准确,没有一个词不恰当,它们恰如其分地表现了梅花的特征,构成了这传世不朽的名句。
我们的语言还应该是内蕴丰富的,内蕊丰富,才能耐咀嚼,有余味,‘言有尽而意无穷。用这样的语言来状物,往往能一字传神。例如杜甫诗句“细雨鱼儿出,徽风燕子抖”,着一个“抖”字,就匀画出了燕子迅飞的轻捷姿态,读后如在眼前。还有杜甫的诗句“白鸡没浩荡,万里谁能驯,着一个“没”字,使我们想象到白鸥矫健飞翔,一直消失在水天相连之处的情景。宋郊的词句“红杏枝头春意闹”,着一个“闹”字,又使我们想象到花开之繁盛、花色之艳丽、花香之浓郁,甚至想到蜂蝶也来凑热闹的景象。
我们的语言还应该是生动形象的。要做到这一点,除了词语本身要具有形象性,并适合表情达意的需要以外,还可以恰当地运用一些修辞手法。这样的例子,俯拾皆是。古人不得志时爱写“愁”(写“愁”是抒情,不是状物,但可以借来一用;我们不提倡“为斌新词强说愁”,但可以借鉴手法)。李白写“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是用夸张手法写愁;李后主“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是用比拟手法写愁;贺铸“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招,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是用博喻手法写愁;李清照“又恐双溪炸般舟,载不动,许多愁”,又足兼用比拟和夸张手法写愁。朱自清先生写荷叶,“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写荷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开里的星星”;写荷香,“橄风过处,送来缕络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里用了比喻、比拟、通感等辞格,写得十分传神。荷花像明珠,像星,通常情况下这样说不合适,只有在膝胧的月色之下,满池荷叶上,才给人这样的感受。荷香像歌声,似乎不可理解,其实恰到好处。这一处通感写出了荷香的若有若无、若断若续、空灵淡稚,达到了神似的境界。
下面时前头习作的语言作一简单的分析。《我爱仙人球》写仙人球和它的花,写得很细致,也很通真,这是因为作者使用恰当的词语,准确地写出了李物的形、色、质。仙人球“体形近似于球,球形的表面又分成了13辫,像个小南瓜似的”;仙人球的刺“分成了许多组,每组中间有一根最壮的,别的刺扰围绕在它身边”;仙人球的花茎是一个“长长的喇叭管形的东西”,“里面竟是空的”;仙人球的花蕊“有挽律地排列在一起”,它的“特别粗”的雌蕊头上顶着“一朵和仙人球花类似的单层多辫的小白花”。这些具体而准确的描写,使所写之物如在目前,没有见过仙人球的人读了以后,也能大致想象到它的面貌。本文还使用了许多描写色彩的词语:仙人球披着一件“墨绿色”的外衣,上面有“深红色”的刺,花茎上面附着“淡红色”的细毛,花是“雪白”的,花蕊是“淡黄色”的。这准确的描写,写出了球体的“凛然不可怪犯”和花的“淡推、清秀”,二者和谐地成为一体。写到花的质感,轻柔得“好像马上就要机起来一样”,这更是传神之笔。《窗前古捧》一文在形、声、色等方面的描写上与前一篇异曲同工,这里不再多讲,只提几处更有特色的描写。第二段写律树的叶子“打了白蜡似的,朦脆地发出润泽的光”。为什么说写得更有特色呢?因为这样的描写适合特定的对象,也适合特定的环境。描写的对象是摔树的叶子,律树叶子是革质的,细密光洁,易于反光。描写的环境是月夜,月光照耀下,革制的叶子当然是“膝脆”而“润泽”了。如果也像一般情况,写成“郁郁葱葱”、“青草欲滴”,那就不是择树,至少不是月下的律树了。第四段写择树在四季中最约烂的时刻,不是开花的时候,偏偏是在早春吐芽的时候。嫩嫩的叶子呈深红色,又一簇簇聚拢在一起,像朵朵花儿。整个树冠“五彩缤纷”,竞“比花漂亮得多”。这就准确地抓住了棒树的特点,写出了个性。第五段写“阳光从浓浓的树阴筛过,在阳台上撒下碎碎的斑点”,其中“筛”字用得极有情致。“筛”字写出了日影的细碎,从而又写出了枝叶的浓密,看似写阳光,实则借日影来写律树。可见,这个“筛”字组含丰富,表现力强,是经过锤炼的。
锤炼语言是我国文学史上的优秀传统。古人有“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的深切体脸,又有许多炼字的佳话。杜甫说:“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王安石写“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绿”字原来是“到”,改为“入”、改为“满”,最后才选定了“绿”字,形象地写出了春风的作用。我们应该继承和发扬这种优秀传统。
锤炼语言并不只是作家、诗人的李情,我们每一个有丈化的公民,免不了动动笔杆子的人,都应该为保卫祖国语言的纯洁、优美而努力。锤炼语言也是在锤炼自己的思想,经常锤炼语言,会使你的思想更丰富、更深刻、更严密、更活泼。古今中外,有哪一个文学巨匠、语言大师不是思想家和学者?又有哪一个思想闭塞、僵化或思想肤浅、粗枝大叶的人能够写出传世之作?
怎样锤炼语言呢?一位作家曾经把语汇比成作者手下的兵将,要了解自己的兵将,正确地使用他们,不称职的要撤掉,让称职的来担当重任。这个道理讲得很好。我们首先要积累语汇,使我们手下“兵多将广”,“打仗”时,精心挑选将士,妥善安排部署,使将士各得其所,各尽其用。如此反复练习,“身经百战”,你不是就学会“用兵”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