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虽然论题范围杂,形式风格杂,使用材料杂,“然名称虽杂,而其本乎义理,发乎性情,则有致一之道焉。”(明·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换言之,有一点杂文是绝对不能杂的,那就是杂文的主题思想一定不能杂,恰恰相反,这必须高度专一,高度集中,高度凝炼。可以说,在主题集中这一点上,杂文比其他各种文体有着更强烈的要求。杂文尽管忽而谈古,忽而论今,时而撒开,时而收拢,看似云天雾地、信马由缎,实则“最纵横处最严谨”,万变而须臾不离主题。杂文如果游离主题,撤开而收不住,那就不叫“杂”,而是失之于“泛”和“乱”了。这是杂文之大忌。夏衍写过一篇《草木虫鱼之类》的杂文,从他幼时只知蚯蚓是好鱼饵,讲到读了英国人吉尔勃·怀德所著的《色尔彭自然史》,才吃了一惊,知道了“腐草化为莹”之类没有科学根据。作者由介绍自然知识人题,曲折含蓄,笔到意随地阐释了提倡学点自然科学的主题(见《长短录》)。从写作角度看,这里表现的技巧,正在于“曲折达意”四个字:看似不着边际,实则紧扣主题。再以鲁迅《最艺术的国家》来说,这篇杂文的主题思想,是批判国民党反动派面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而奉行“一面交涉,一面抵抗”,其实是实行卖国投降政策的。可是,他却从中国的舞台艺术讲起,指出中国最普遍的艺术是“男人扮女人”,并讲“这艺术的可贵,是在于两面光,或谓之‘中庸’!男人看见‘扮女人’,女人看见‘男人扮,。”“然而如果不扮,还成艺术么?”由艺术及于选举,指出:“国民代表”只能在“举人”的圈子里选定;“选举人”只不过是“选举人者”;“被选举人”也只是“被选之举人”。这种“选举”与“举人”圈外的“国民”根本无缘,却也叫做“国民代表”。这同样是“扮”,“然而如果不扮,还成艺术么?”再深一层,也就击中了时局的要害了:指出了在日本侵略面前国民党政府的所谓“一面交涉,一面抵抗,从这一面看过去是抵抗,从那一方面看过来其实是交涉。……扮演的十分巧妙,两面光滑的。”这就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交涉”、“抵抗”云云,其实只不过仍是演戏,仍是“男人扮女人”,而且仍是“如果不扮,还成艺术么?”兴发于此,意归于彼,无比辛辣地嘲讽批判了国民党反动当局的投降卖国政策。这里,谈艺术,讲选举,都是为了衬托,为了类比兴发,都只是一种“变”,这种“变”丝毫未离其批判投降主义的主题思想之宗—这种主题思想高度集中,生发议论不能须臾离开主题的要求,就是我们称之为杂文的“不杂”的主要之点。当然,杂文的“不杂”还表现在逻辑的严密,文字的精炼等方面。如果逻辑上漏洞百出或节外生枝,文字冗长罗嗦或词不达意,那么,同样会影响杂文的精粹和凝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