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父亲

    小时候，为了治疗我的近视，每天傍晚父亲都会带我爬上附近的一座小楼，让我眺望远处小城那一盏一盏闪烁的灯光。大约就是从那时起，我就开始逐渐喜欢上了这种灿烂如面对满天星辰的感觉。

    记得那时我刚10岁，却已戴上了一副度数不低的眼镜。优心忡忡的父亲在慎重考虑了许多天以后，选择了这种登高望远保护视力的办法。于是从那时起，每天傍晚去看灯成了我和父亲雷打不动的固定活动，无论再忙再累，父亲都会挤时间陪我去爬楼，去看灯。

    那时，总是匆匆吃过晚饭，父亲拉着我的手，一路慢慢走到离家约一里路的一座四层小楼，然后爬到楼顶，倚着栏杆站好，眺望着远处的那座小城，看灯光一星星地亮起，渐渐连成一片。最后如一层桔黄色的纱笼住了小城。刚开始我还有点兴趣，渐渐地我就开始惦记起家里的电视来，惦记起电视里的黑猫警长和小老鼠杰瑞来。这时父亲就会过来，指着远处，为我讲述灯光下的小城那悠久的历史和文化，讲述小城无为之名的由来，讲述小城风景名胜的传说，让我在不经意中又注视起那一片灯光。有时候父亲也会讲卖火柴小女孩的故事，也会讲巴金的《灯光》，当然更多的时候，父亲只是默默地站在楼角抽烟，让我一个人对着远处的灯光回忆一天的功课，只是在风大起来的时候，才悄悄的把外衣脱下，披在对着灯光入迷的我身上。

    日子就在看灯中缓慢而又不经意地过去。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原本被父亲温暖的大手牵着走路的我已可以与父亲并肩而行了；更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原来靠父亲拉着才能上楼的我已经常常要在爬楼时等一等喘气的父亲了。在父亲一天天衰老的同时，我进入了高中。由于学业繁重，我们不得不终止了这每天一次的“观灯”活动。然而。我真的要感谢父亲，这么多年来，我的视力竟没有再退化，即便是在高中如此繁重的学习压力之下。

    终于我上了大学。父亲在高兴的同时，默默为我打点好行装，又再次带我去了那幢小楼。仍然是傍晚时分，仍然是眺望远处的灯光。父亲却已不再是10年前的那个模样，而我也不再是那个不懂事，为了听故事才去看灯的小孩了。父亲说：“进了大学，身体一定要注意，尤其是视力，有空还是多看看远处的灯吧。”我没说什么，只是望着远处的灯光不停地点头。我不敢回头看父亲头上的白发，不敢回头看父亲因严重的关节炎而略跋的左腿。尽管父亲从不和我说，可我知道那一定是经年累月陪我看灯被夜风吹的结果。我只敢看着远处那光亮一如昨日的灯火，想着往日的情景，任泪水渐渐将眼前的一切模糊成一片阴影。

    来到大学后，每逢想家的夜晚，我总是习惯登上教学楼的顶层，对着家乡的方向眺望。那边的灯光一定依然闪亮，老父亲一定依然还在那幢小楼上遥望着远方的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