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后,那条土路

    村里通公共汽车已经快两年了，我却很少回过家。

    并非不想家，漂泊的游子，家是思念的方向。只是村后那条土路和土路上尘土飞扬的往事，总会打动易感的心，让泪水洒进尘封化为一片泥泞。

    小时候家里很穷，而现在更是如此。父亲同众多的农民一样，淳朴而勤劳。那时候我是父亲的骄傲。小学整五年，我们家从没买过一张年画，家里不宽阔的墙壁全被我的大大小小的奖状给挤满了。由于时代和条件的限制，父亲没能念书。因此，他将自己前半生的感悟在我身上体现了出来—哪怕摔锅卖铁，也要供我读书。我没有让父亲失望，小学毕业时凭着全乡第一的成绩，我考进了县城重点中学。

    每次回家再返校，都要经过一条近10里的土路，才能到公路上乘车去县城。那时的我很贪玩，而且寄宿在亲戚家，每学期也难得回家那么一两次，自己舍不得走，父母自然也不愿催我上路，真的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候，父亲才推上家里那辆破得几乎只剩下两个轮子的白行车送我去学校，然后又连夜赶回家。年少无知的我，竟怪怨过父亲有点迂。我得承认，那时我对父亲确实没有什么好感。他对我要求极严，总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让我害怕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高中毕业，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视野的扩大，我感到自己与父亲之间确实有着太多的隔膜，而这并不只是因为我日渐下降的学习成绩。高考落榜，父亲所受的打击要比我强烈得多，他半生苦苦期待的梦想就这样被我轻而易举地打碎了，而我却若无其事地甩了甩头说：打工去。

    父亲仍然用那辆已经大修了几次的自行车送我启程，走出那条土路。

    然而在外漂泊的两年，同样也轻而易举地击碎了我的梦，我成了一无所有的流浪汉。人在无助的时候便想起了家，父亲依旧用他宽阔的胸怀接纳了我，并鼓励我重新回课堂。生活像是画了一个大大的圆，醒来时又停在了起点。没有谁能相信浪荡了两年的我居然还能考上大学。父亲一辈子艰难地经营，希望我从此可以出人头地。欣喜之余，是他深深的叹息，他万没想到我竟会背着他在高考志愿表上填写了清一色的师范类院校。父亲反对我从教，将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毕业分配上，他希望我能改行。我知道我不能够满足父亲的意愿，只好决定再度远走他乡，在我曾打过工的地方做一名中学教师。对我的想法，父亲自然不可能理解，而我因此伤透了父亲的心。刹那间，我发觉父亲苍老了许多，一如家里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夕阳下的院落里，岁月增长了他的年龄，我加速了他的衰老。我尊重并热爱着父亲，只要回想起土路上的送别，泪水便会模糊他日渐但楼的身影。

    我从村后那条土路上走过，而且离父亲越来越远。可我不能说我走在了父亲的前面，因为前面的路还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