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画笔

    “啪”地一声，笔盒被妈妈打落了，里面的画笔争先恐后地全蹦了出来:红的、黄的……纷纷撒落一地。

    “妈，您这是干什么?”我急了，奔过去.可惜晚了一步，那本向同学借的《法国名画精选集》已断送在那双粗暴的手中了。“擦擦”几声，雪片一样的碎页在空中打着旋儿，划着不规则的圈圈，最后落在四处。

    我傻了，呆呆地望着这一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这不争气的’r头，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咋就不听!”妈妈指着我训道，“再过一年就要中考了，你还不用功，成日乱涂乱画，到时考不上高中，你就去捡垃圾……”

    “是呀，涟涟你都14岁了，也该懂事了。咱家世代三辈都没个大学生，如今就你这个读书人了，你一定得给咱家争口气啊!”爸爸一边叹息一边埋怨“画画，能有多大作为?”

    我没有答话，只是用悲愤的目光望了他们一眼，提起随身的画夹，就快步溶入了茫茫夜色中。“涟涟……”他们在唤我，可我什么也没听见……

    走在不见一丝月光的小路上，我心里沉重得像压了块大石头。“妈妈，抱……”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童音。原来是邻家的小女孩。她只有四岁半，一个无忧无虑、惹人怜爱的年龄。唉，童年，我也曾有过……

    那时候，天是那样的蓝，草是那样的青，日子是那样的快乐。星期天，爸爸妈妈总要带我去游园，坐在木马上，爸爸为我照像，妈妈抱着我亲呀亲……我唱啊，跳啊，别提多高兴了……

    可自从上了中学，爸爸妈妈就把我成天关在屋里，不许我玩，不准我看电视，只让我和那些几何题证、数理方程式打交道。作业做完了，还要与那些参考书、习题集缠得没完没了，这些都是为了我的学习，我能忍受，也能理解他们的苦心。可唯一不能忍受的是:他们竟然不允许我画画。要知道，我是多么喜欢画画啊，我梦想有朝一日能成为一名画家。为了这个理想，我可以不吃不喝，画画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谁也无法取消的。可他们竟然说画画是浪费时间，严禁画画。于是，我偷偷地画，在阴暗的墙角，在打着手电筒的被窝里，画画伴我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呀。直至今天我去学校领奖，他们竟然毁了我的画具，要知道，那撕毁的不是画册，那散落飘零的碎纸是一片片破碎受伤的心啊！

    我的心里在流血，在颤抖……我咬着嘴唇，对着天宇苍弯，对着黑漆漆的夜，我发誓，一定要学画画!

    半年后，一张报考美术职中的志愿表放在了爸爸面前。“爸，签字。”我平静地看看他，看看妈妈。奇怪的是爸爸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暴跳如雷，妈妈也没有对我呵斥恐吓。

    “扑通”一声，让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妈妈竟然流着泪给我下跪。我吓坏了，忙去拉。妈妈摇摇头，甩开我的手，颤抖地对我说:“涟涟，妈跪下求你了，考高中吧!咱刘家三代没出个状元，现在就指望你啦!’’爸爸扔掉烟头，用异样的目光望着我:那目光里分明有恳求，盼望和期待……

    “爸，妈…”我心里有说不出的苦痛。难道就这样放弃画画了，难道自己的希望之舟就这样搁浅了吗?我真舍不得啊，就像撕心裂肺一样难熬。可妈妈、爸爸呢?他们从小把我养大，掌上明珠般地呵护照料，上高中、上大学，这是自我记事以来他们就时常念叨期盼的。难道我就这么狠心打破他们编织了14年的梦的花环吗?那，我太残酷了……

    可我的追求，我的理想呢?面对着生育我，望女成凤的父母，我不知该选择哪一方。这时，一阵咳嗽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蓦然抬头，扑入我眼帘的是爸爸的满头银丝，还有妈妈那乞求的眼神……

    他们都这么老了，“丝丝白发儿女债”，他们为我操碎了心啊!十几年来，我欠他们的太多，太多，我再也忍不住，扑进妈妈怀里失声痛哭，“我答应，我什么都同意。”

    如父母所愿，我考入了一所中学，再没有画画的快乐，再没有追寻梦想的情。在这里，有的是堆积如山的习题和父母逢人便炫耀的眉飞色舞的神情。

    秋风习习，望着树上一片片打着呼旋，转着圆圈飘然落下的叶子，我不禁自问:树叶落了还能再长，那失落的画笔呢?'是否永远地落入尘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