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家人在一起

    跟平常一样，我做好作业，吃完晚饭，正悠闲自在地休息。这时，妈妈在旁边自言自语地说道:“在这里过暑假，今年是最后一次了。”我开始还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妈妈说什么?怎么说是最后一次?”我问妈妈。

    “今年10月15日，饭馆要关门了。”妈妈说道。我以为妈妈是在和往常一样开玩笑。但看到妈妈那优伤的表情，我凭知觉知道这是真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眼前发黑，头部像挨了一锤那样昏昏沉沉，大脑也一片空白。

    我父母租借这座楼的一层开了个专卖饭团子的小饭馆。小饭馆是在爸爸24岁那年开张的，今年是第16个年头。爸爸和妈妈在开店后的第3年结婚，2年后生下我。据说妈妈在生我的前一天还干活。产后妈妈只休息了一个月。我出生后一个月后就到小饭馆来了。知道要生孩子以后，爸爸和妈妈多次讨论孩子出生后怎么办。是寄放到幼儿园?还是送到外婆家?爸妈考虑了好长时间，最后决定既然是两人的孩子，那就两人一起带，一边照看孩子，一边工作。爸爸改造仓库，为我做了间能铺一张草垫子大的小屋子。现在这间小屋子已归2岁的弟弟使用，但我还是非常喜欢它。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间小屋子让人感到轻松舒适。大概是因为能从这间小屋子看到正在干活的爸爸妈妈吧。

    我还是小宝宝的时候，妈妈一定非常吃力。有时候实在太忙，妈妈抽不开身，便扔下我不管。这种时候，据说妈妈总是一边干活一边暗暗对我说“对不起”。妈妈有时忍不下去，便躲在厕所里哭。不过，只要有空，妈妈总是抱着我不放。

    当我脖子长硬，可以背时，妈妈忙的时候就背着我。现在我还记得妈妈背上总是暖供烘的。

    能在地上爬以后，我对只有一张草垫子大的小屋子感到不满足了。爸妈干活时，我也毫不在乎地在饭馆里爬来爬去。从那时开始，客人们非常喜欢我，他们有时抱我，有时逗我玩。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我自然不会认生，见了谁都笑嘻嘻的。我成了小饭馆里最受欢迎的人。

    满一岁会走路后，我的活动范围扩大，开始在小饭馆里到处乱走。有时候，我也会一个人在自己小屋子里玩耍，睡午觉。爸爸做的那间小屋子派上了大用场。

    我不到两岁的时候，弟弟出生了。小屋子便归弟弟使用。那时整个小饭馆都属我的领地，我也就丝毫不在乎这间小屋子了。

    从我上幼儿园时开始，小饭馆里增加了不少带小孩的顾客，其中也有我小朋友的家人。我家小饭馆变得热闹起来。我在这里结识了许多朋友，这些朋友至今还上我家小饭馆来。小饭馆的客人以成年男性居多，有小顾客来时，我把自己最喜爱的玩具拿出来，等待着他们和我一起玩。我就是这样一种性格，因此不管和谁都立刻成为朋友。

    小饭馆的活儿晚上11点结束。我和弟弟、妈妈10时左右回家。回家后还要洗澡、收拾，所以上床睡觉得到11点以后。不过，幼儿园早上去得晚，睡晚一点也没有关系。但上小学后就有麻烦了，因为早晨8点10分之前必须到校，每天不在6点30分前起床就会迟到。人睡时间并没有改变，起床却提早了两个钟头。早上我感到很困倦，被妈妈叫醒后，也总是半醒半睡地穿衣服，吃早喂。幸好学校非常有意思，出门的时候还能醒过来。

    放学后，我总是急急忙忙地回到小饭馆。这个时候，饭馆还没有开门，爸爸妈妈在做准备工作。看到他们微笑着迎接我回来，心里感到非常放心、踏实。这也是我最能感受到家庭温暖的时刻。

    上小学二年级时，第二个弟弟出生，家里更加热闹起来。妈妈很忙，我便主动替妈妈照看小弟弟，给他喂牛奶、换尿布，还经常抱他。“由希替我照看弟弟，给我帮了大忙。谢谢由希。”妈妈每天都要说好几回。我只是觉得一家人之间相互帮助是理所当然的。小宝宝的时候，能在爸爸妈妈身边成长，我非常感谢他们。尽管有时候被扔下不管，但我还是愿意在爸爸妈妈身边。

    店里特别忙的时候，我尽量帮助干些活儿。令人不理解的是，客人们总是在同一时刻进店。小饭馆一下子就忙起来。爸爸老说:“客人要是分开来，也就用不着等了。”无论什么时候，爸爸总是首先为客人着想，我很敬佩爸爸。没事时，爸爸能陪我玩。但我更希望店里忙，因为我喜欢看爸爸妈妈那汗流演背、埋头苦干的身影。这种时刻，我会情不自禁地产生要帮助爸妈干点活儿的心情。忙过后，爸妈总对我说:“谢谢由希，给我们帮大忙了。”想到自己作为家庭一员能做点事情，感到由衷的高兴。当然，我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帮爸妈干活。看书的时候，玩电子游戏的时候，跟弟弟玩耍的时候，爸妈再忙，我也装作不知道。即使知道爸妈会来叫我，但我也不会主动去干活。有时心里还暗想爸妈最好别来喊我。

    “由希，来帮忙。”真讨厌，现在正是最精彩的地方。我假装没听见。

    “由希!”爸妈加大嗓门儿。没有办法，我只好起身。看我满脸不高兴，爸妈又说:“由希，笑一笑。”我哪能笑起来!因为闹情绪，做什么都很慢，有时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干着干着就来精神了。可能是因为客人老夸赞我“小姑娘，能帮爸爸妈妈干活，真了不起。”

    客人大都是我出生前就常来的老顾客。他们一看到我就说:“满地爬的孩子现在长这么大了。”弄得我非常不好意思。

    我马上就满11岁。回想起来，自己记忆中都是小饭馆的事。我是和这个小饭馆一起长大的。

    柜台上，两位客人一边和爸爸聊天，一边吃饭团子。跟从前相比，近来客人好像减少了。小饭馆要关门，大概和顾客减少有关。我盯着客人，眼里喃满泪花。我害怕妈妈看见，便悄悄地抹掉眼泪。心想，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爸爸妈妈肯定不知道比我要难过多少倍!

    决定关闭小饭馆后，妈妈一直睡不着觉。妈妈平常精神很好，但这一段时间看上去却非常憔悴。爸爸对妈妈说要关店时，妈妈没怎么考虑就表示同意，但后来又后悔了。爸爸或许不一定真正想关店，要是妈妈反对，也许就不关了。爸爸可能希望妈妈能说再坚持一段时间。妈妈一直为这件事苦恼。我想，家庭是一个整体，不应该让某一个人承担痛苦，大家都来分担忧愁，也许妈妈的心情能轻松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我所在的垒球俱乐部举行庆祝会，我们全家都出席。庆祝会本来应该是一段忘却烦恼的愉快时光，然而妈妈却哭了。爸爸让妈妈不要把闭店的事告诉别人，但妈妈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看到妈妈毫无顾忌地大声哭泣，我说:“妈妈，哭完后好受多了吧。”说实在的，我也很想把闭店的事告诉别人，所以非常能理解妈妈的心情。妈妈越哭越厉害，冲我点了点头。其他同学的母亲都纷纷鼓励我妈妈。妈妈被这些善良的人围住，不再哭，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从那天开始，妈妈晚上能睡着觉了，精神也逐渐开始恢复。妈妈后来告诉我，大家鼓励她的语言虽然令她高兴，但我那句“哭完后好受多了吧”的话最让她感到心情舒畅。

    妈妈非常乐观地对我说:“小饭馆虽要关闭，但全家仍在一起，大家一齐努力吧。”我想妈妈说的完全正确。今后会怎么样，目前还不清楚，但全家应该一起努力。我家十分和睦，今后一定可以克服一切困难。

    暑假接近尾声的一个夜晚，我在小饭馆前放烟花。忽然，一股孤寂感涌上心头。暑假里最好玩的就数烟花，我几乎每天都放。那天晚上的烟花也和往日一样鲜艳灿烂，但烟花那“劈啪、劈啪”的炸裂声听上去叫人感到优闷。想起在这里放烟花也是最后一次，不禁清然泪下。绚丽的烟花也变得一片朦胧。

    我开始回忆小饭馆里发生的事情。把许多小朋友叫来开生日庆祝会;爸爸妈妈忙的时候，客人领我赶庙会，看烟花;在小饭馆前玩水;爷爷和奶奶到小饭馆来玩。尽是些让人开心的回忆。挨骂后躲在屋子角落里哭鼻子;泪水湿透了坐垫;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这些叫人悲伤的往事如今已成为我难以忘怀的记忆。

    看到我忧伤的样子，妈妈对我说:“人生无论怎样拼搏，有时也需要放弃努力。但是，很多事可以从头再来。我们不能灰心丧气，要共同努力度过这个难关。今后妈妈不知道还会哭多少回，但妈妈相信每掉一次泪，就会变得更加坚强。再说，我身边还有你们这几个孩子，妈妈会加倍努力的。”我抱住妈妈，放声大哭。上小学三年级的弟弟也哭了。两岁的小弟弟什么也不知道，玩得正起劲。他看我们流泪，也跟着哭起来。我当时觉得，难过的时候，家里人一起哭，这样也不是一件坏事。哭完后，心情畅快多了。我也感到每掉一次泪，就会变得更加坚强。看到我们哭的样子，爸爸不知道怎么想?

    爸爸下了关闭小饭馆的决心后，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听他说过:“开店和关店相比，关店时有些不安，很难下决心。”爸爸下定决心之前，一定苦恼了很长时间，一定非常难受。女人难过的时候，放声大哭一场，心情能宽松一些。男人会怎么做呢?是把痛苦藏到心中，继续苦恼下去?还是脸在笑，心在哭?我到现在为止，脑子里想的尽是自己的事。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要告别这给我留下许多美好回忆的小饭馆呢?但细细想来，最难过的应该是爸爸。要放弃自己为之奋斗了16年的小饭馆，爸爸那难受的心悄恐怕不是我能想像的。爸爸把痛苦埋在心中，和往常一样面带微笑，兢兢业业地工作。我问爸爸:“店子关闭以后，爸爸做什么呢?”爸爸坚定有力地回答:“只要想干，什么都可以干成。由希不必担心。”我情不自禁地对爸爸产生了敬意。

    爸爸结束工作，把一切收拾好后，最早也得凌晨3点以后才能回家。有时候，天亮以后才回来。饭馆白天和晚上都营业，爸爸上午9点必须起床，睡眠时间非常少。按说爸爸也是想多睡一会儿的，但只要学校有活动或举行垒球比赛，爸爸不管多早都会起来参加。每逢小饭馆休息，爸爸总是领我们上外边去玩。在此之前，我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工作的时候，爸爸脑子里想的是客人;在家里，爸爸首先考虑的是孩子。而我呢?不管什么时候想到的都是自己。只要自己好就行，这种想法可能总是在我心中的某个角落存在。我开始反省自己，认识到这样做是不行的。今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生活在等待我们，也正因如此，站在他人的立场上来思考和行动，这是非常重要的。我相信今后只要有爸爸在，就能跨越一切艰难险阻。

    小饭馆的日子所剩无几。我希望能留下更多美好的回忆。妈妈说:“你爸爸开店时的辛苦我不清楚，我也没能给他出什么力气。但是，今后关店时和关店后，我将和你爸爸共同经历艰辛，一齐度过困难。”妈妈的语气似乎带有几分喜悦。作为家里一员，我也打算能干的就主动去干。照料弟弟们的事，自己尽量多做。我觉得，只要全家同心协力，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近来，爸妈也对老顾客说:“10月15日，这个店子就要关闭了。”爸爸妈妈的脸上没有不安，只有多年积累的信心在闪烁。

    今后再也不能在这个小饭馆里吃到爸爸做的饭团子了。“肚子饿了。请爸爸给我做点饭团子吧。”我对爸爸一说，装满我爱吃的饭团子的碟子就一个一个地摆到我跟前。以后很难吃到这么多美味佳肴了，现在多吃一点吧。看我吃得饱饱的，爸爸笑着说:“在家里也可做饭团，今后还会做给你吃的。”一边吃饭团，一边回忆小饭馆的往事，这或许也是一件乐事。我们全家很少在小饭馆里一道用餐，今后在家里就可以慢慢地享受全家人一起吃饭的乐趣。我脑子里尽想着关闭小饭馆这件让人忧伤的事，其实，新的生活也在等待我们。全家人齐心协力奋斗到今天，今后也不会有什么间题的。我们全家将拧成一股绳，以乐观的态度迎接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