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校传达室的老严同志,是个对工作十分严肃、认真的人。过去我只不过是耳闻其名,自从我和他在工作上接触以后,才对他有了真正深刻的了解。
星期六是我班的劳动时间。有一次,我被分派到传达室协助老严工作。当东边天际初露出一轮喷薄欲出的红日时,我就来到了校门口,两扇大铁门还紧紧地关着。我以为老严还没起身,怪自己来得太早了。当我正在犹豫的时候,忽然听到有“喇喇”的声音,我朝里仔细一看,只见老严拿了一把竹丝扫帚弯着腰在通向教学大楼的石子大道上扫地。他抬头看见了我,就走来把门开了让我进去。
他大约五十六七岁的年纪,身体很结实,在浓眉下有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上身是一件褪了色但洗得很干净的蓝中山装,下身是一条蓝咔叽裤子,脚上穿着一双补了好几处的皮鞋。给人的感觉是一个俭朴、严肃而又热情的人。
“老严,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啊?”我按平时打趣时的称呼跟他交谈起来了。他把已扫拢的一堆纸屑、树叶扫人备箕后,直起腰对我风趣地说:“同学,你不是也很早吗?一会儿,同学都要来上学了,这条大道上遍地都是垃圾,走起来多不舒服啊!”我一面劝他去休息,一面去拿他手中的扫帚,想接替他的工作。可他一定不让,最后,我只好再到传达室去拿把扫帚和他一起扫。我看着他用劲地扫地的动作,不禁想:当人们还在酣睡时,他却每天起得这么早为大家打扫校园。面对这个辛勤的老人,我从心底升起一股敬意。
等我俩把大道和校门前的一块空地扫干净后,同学们便络绎不绝地来校了。他关照我对进校同学的学生证一定要严格检查后,便去买早饭了。不多时,便拿了粥、菜坐在传达室靠玻璃窗的办公桌上吃着,顺便透过玻璃窗协助我检查同学的学生证。就在这个时候,我班的戴同学立在校门口挤眉弄眼地向我打暗号,我一下便看出了“苗头”,他的学生证一定又忘带了!但转而又想:同班同学,情面难却,让他进去算了。便向他点头示意。于是戴同学便大横大样地走进了校门。“那位同学,你等一等!”老严忽然放下了饭碗,从传达室里走了出来,朝戴同学喊道。“我的天,露马脚了!”我心里暗暗焦灼。老严把他叫进了传达室,向他要学生证,这不是明明将他一军吗?戴同学无可奈何地说:“忘记带了。”我在一旁也只能干着急,帮不了一点忙。老严和气但又严肃地对他说:“同学,你是高三毕业生了,凭学生证人校的制度,你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你‘忘记带了’有多少次了呢?这不是明知故犯吗?这次原谅了你,签个名进去吧!”接着把登记簿递给他。同时,老严向我投来了不满的责备的眼光,我只得避开了他的视线。我暗自庆幸还没有挨这位以严格而闻名于全校的老严的批评。
第一节上课铃响过后,我便坐在传达室门口的椅子上安然自得地看着小说。老严把一只大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又严肃又关切地说:“你刚才把那位没带学生证的同学放进来,是不对的。怎么能因为是同班同学而有私心呢?今天你来这儿工作,就得认真地办事,丁是丁,卯是卯,可来不得半点虚假啊!你说呢?”我被他说得满脸排红,羞愧地低下了头,勉强地说:“是我错了。”嘴上虽这么说,可是心里却老大的不高兴。说真的,都是自己一个班上的同学,好意思不让他进来吗?嘿!碰到你自己,难道还不是一个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课间操时间,邮递员同志送来了一大捆报纸。老严接过报纸,和邮递员办完手续后,便同我一起给各教研组、各现级分报纸。他讲报纸份数,我负责数,速度倒也很快。本来嘛,数好后写上教研组或班级的名字分发给他们不就得了,可我们的老严却不然,我数好一叠,他非经自己清点核实是不肯分发的。我对他这种过于小心的作风以及对我的不信任真有气!像我这样一个高三学生,难道连几十份报纸都数不清?你啊,真是名不虚传,好一个“老严”!事不凑巧,老严在复数给初三(4)班的一叠《青年报》时,发现我多给了一份。他一面把多的一份拿出来,一面对我说:“你看,给他们班多数一份看来是小事,可影响别的班级少一份,那事就大了……晦,年轻人,我们做任何工作,都得严肃认真才是!”
正在我被他说得恨无立足之地的当儿,门外进来了一位4O开外的中年人,原来是前几年调到厂校去工作的赵老师。老严迎了上去。“赵老师,好久不到娘家来了,大约工作忙吧!”赵老师说他最近工作很忙,今天是到区教育局开会顺便过来看看老同事的,说着,就准备往里走。我不由欣喜地默呼起来:赵老师是你的熟人,看你还办来客登记手续吗?……不料,正在我想得得意时,老严已经拿着来客登记簿请赵老师登记了……这会儿,我竟不知说什么好,敬佩、羞愧的感情一齐涌上。我凝视着老严的被阳光照得又红又亮的脸庞,他那疏疏稀稀的白发,他那专注地用手指点着登记簿的空格请赵老师填写的神情···我感到他仿佛是一座披着彩霞的铜铸的塑像,发射出光彩。
中午12点我完成了劳动任务,向他告别时,我对着他慑喘地说:“老严同志,今天我……工作得很不好,请你原谅……。今后我一定严肃认真地对待工作。”他却咯咯地爽朗地笑起来,慢悠悠地说:“晦,年轻人,别像姑娘那样羞羞答答的。对工作嘛,是得认真负责。你这样,我这样,大家都这样,我们的学校不是可以搞得更好了吗?我们的国家不是可以前进得更快吗?”
这一夜我一直没有睡好。这半天的劳动,促使我想起很多东西。老严的音容笑貌,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幕上萦绕着,我的耳鼓总有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在震响:“你这样,我这样,大家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