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一种弹,叫声特别奇异,总是“咬”的一声向上拔高,沿着树木、云朵,拔高到难以形容的地步。然后,在长音的最后一节突然以低音“了”作结,夏然而止。倾听起来,活脱脱就是:知——了!知——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坪如此清楚地叫着“知了”,终于让我知道“知了”这个词的形声和会意。从前,我一直以为蝉的幼虫名叫“蜘燎”,长大坪蜕之后就叫做“知了”了。
弹,是这世间多么奇特的动物,它们的幼虫得在地下待一两年的时间,经过如此漫长的黑暗后飞上枝头,却只有短短一两星期的生命。所以庄子在《边遥游》里才会感慨:“惠蛄不知春秋!”
蝉的叫声严格说起来,音量应该属噪音一类,因为声音既大又尖,有时可以越过山谷。说它优美也不优美,只有单节没有变化的长音。
但是,我们总喜欢听坪叫,因为弹声里充满了生命力,充满了飞上枝头后对这个世界的味叹。如果在夏日正盛,林中听万弹齐鸣,会使我们心中荡漾,想要学蝉一样,站在山巅长啸。
蝉的一生与我们不是非常接近吗?我们大部分人把半生的光阴用在学习上,渴望利用这种学习来获得成功,那种漫长匐匍的追求正如知了一样:一旦我们被世人看为成功,自足地在枝头欢唱时,秋天已经来了。孟浩然有一首写蝉的诗,中间有这样几句:黄金然桂尽,壮志逐年衰。日夕凉风至,闻蝉但益悲。
听蝉声鸣叫时,想起这首诗,就觉得“知了”两字中有更深的含义。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一边在树上高歌,一边心里坦然明了,对自己说:“知了,关于生命的实相,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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