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太自苦了,太自寻烦恼了!脑海中为什么只有他的影子呢?眼晴所看到的,好象尽是他的笑容,耳中所听到的,好象尽是他的声音。别人写来的信,也当做是他的,看了一遍又是一遍,整个的心完全被他占有了!唉,这怎么好呢?我一点事也不想做,而且也不能做;我无论在上课,吃饭,行坐,睡眠的时候,总是想着他。听讲,一句也听不进;看书,一个字也看不懂,总之,什么事都不能做,除了静坐着想他而外。
我真不知道,“爱,是什么东西,它是什么组织成的?我没有尝过爱的滋味—除了父母之爱—不知爱的味道是苦,是甜,是酸还是辣?我只知道对他发生了一种很神秘很深刻的情感,难道这种情感就是爱吗?
在我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他的视线和我的视线互相接触的一刹那,他便撒下了爱的种子在我的心田,同时象磁吸引铁似的,把我的心和灵魂,都吸进他的心内去了。从这时起,我升始对于异性发生了情感。
以前,我真是个夭真烂漫的孩子,每逢同学们谈到恋爱问题的时候,我便“呸”的一声跑开了。
她们都说我是个来谙世故的小孩,我希望我永远不谙世故,然而现在有一种不知名的痛苦居然降临到我身上来了,天呵,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心理,爱他而绝不让他知道。我要保守着秘密,一直到永远!不使对方知道自己在热烈地爱着他,这是多么神秘而不可思议的心理呀!
痛苦,痛苦,我欢迎你,绝不躲避你,人生只有在痛苦的时候才有意义!
厨川白村说得好:“恋爱在痛苦与流泪的时候,才有价值,等到结婚,便成为恋爱的坟墓了。”
该死,我为什么要引他的话呢?一个天真纯洁的女孩子,不应该尝到爱的苦味的。
当我生平第一次遇到有一个异性的影子,闯进我的摘海里来时,简直痛苦得想要自杀!我不位那个微笑着的青年的影子,为什么老是站在我的眼前,使我不能静心读书,不能无优无虑,过着快乐甜美的生活,我恨他,也恨介绍我和他认识的三哥,我想毁灭他的影子,然而不可能,我常在半夜兰更,从凄凉可伯的梦境里惊醒来时,就用力捶着自己的脑袋骂着:—你这无用的东西,赶快去死掉吧I高洁的少女心里,为什么要藏着一个异性的形子呢?那是多么不幸的事呀!你的前途,将要被那个影子,象旋风似的卷去了,你的生命,将要被那个影子,象猛兽似的吞没了,多么危险呀!苦海茫茫,回头是岸,再不觉悟,你的生命就这样完了!
尽管理智怎样责备情感,但情感还是得着了胜利。那影子不但没有消灭,反而一天比一夭更活鲜鲜地在脑海里跳跃起来。
现在理智在向情感宣战了,
我不能牺牲我的前途,
我不能毁灭我的生命,
努力挣扎吧!
从苦海中狡出自己!
他是上帝驱使下凡的天使,
他是手持利箭的爱神,
爱神呵!
你一俯射穿了我的心,
夺去我的灵魂!
你是吃人的恶魔,
我要杀掉你才甘心。
不要忘记了你是个非凡的女性,
不要忘记为求学而自杀的苦心。
继续奋斗呵,
你应该做个社会上有用的人!
在那种苦痛的心情之下,我却绝不愿意流露丝毫给对方知道,和他通了一年多的信,从没有把我爱他、思.念他的情感流露过。我天天写日记和白话诗,有时偷偷地买了烧酒来喝个烂醉,有时想约几个同性朋友,住到深山古庙里修行去。她们都不知道我的秘密,唉月多么圣洁的值得回忆的初恋呵!
时代的警钟响了,一九二六年的北伐爆发了,勇敢的青年男女们,一个个抛弃了书本,脱下了长衫,参加革命去了,陷在苦海中的拓也在这时得到了苦闷的解脱。
那个可爱的影子,突然有一天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是真正的影子,两只眼晴充满了热情,紧紧地盯着我。“信收到了吧?我要找个机会和你深谈一次。”温柔的声调里,藏着无限的希望与欢愉。“你相不相信?我要从军去了!”我的微笑中夹着严肃,他开始惊讶起来。
“我不相信,’你说来好玩的吧?”
“不!真的里”
“你的身体吃不了那种苦”
“我要锻炼。”
“真的这样决心了吗?”
阴沉的忧郁,代替他的微笑了。
“已经报名了”
“我希望和你译细谈谈。”
他低下头来沉,有一种说出的痛苦,在在他的心头,但是奇留羲二点也尔难受,好象一个被判决了死罪的犯人,突然得到特数一般,我很骄傲地坐在他的对面微着。
“告诉我,我们还能见面吗。”不知怎的这声音豪袖惑衷的调手,心弦,我突然感到凄凉起来。
“到前方见吧!我也希望你去从军。”
他没有回答,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别了!就这样默默地什么都没有说,我送他走出了学校的大门,只是含着满眶的热泪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