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失云吞店

    秋后黄香。

    耿忠实是在云吞店的最后一个顾客都走了之后才发觉水槽旁还蹲着一个人的，一个流浪汉背对着耿忠实只顾洗着碗，耿忠实的店还未有打杂的，他当然不会认识这个人。

    待到耿忠实跟他打过招呼后，才发觉这是一个哑巴，他回过头来“吱吱呀呀”地跟耿忠实“说”了一会后见狄忠实没有明显的反对，又低头洗起碗来。

    耿忠实忽然觉得跟这个哑巴很投缘，除了看中他一脸的诚恳之外，更重要的是他那一股干劲。于是哑巴就在耿忠实的店里住了下来，成了管饭不管钱的伙计。

    哑巴原先在一家酒店里干活，因想制止老板往酒里渗水被赶了出来，看上了耿忠实的云吞店，本来是想检些残羹塞塞牙缝的，但只喝到了几口浓汤，按捺不过，就将碗拿去洗了。耿忠实的店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皮薄馅多，而且不掺一点萝卜在馅里，这使哑巴很满意，每天一清早，他都先卷起铁门，再去拍醒耿忠实就忙乎起来，不一会儿这条街上的居民都提着一只饭盒在门口候着——先在店里饱食一顿后再提一些回家给家里人尝尝，耿忠实一勺一勺地捞着，勺勺有序，而且是满满的一大碗，不像别的店一碗清汤里只漂着几只干瘪得可怜的云吞，吃进嘴里还满是萝卜。自从哑巴来了之后，云吞店里就像养了一只能歌善唱的画眉，渐渐活跃起来，“哑巴、哑巴”的叫声彼起此伏。哑巴也不生气，端来一碗又端去一碗，耿忠实只要一声招呼，哑巴就随声而至，恰到好处的默契令耿忠实更加满意，不久耿忠实搬出去住了，交代哑巴看好店，哑巴更忙碌了，这种日子一直过了很久，直到店里又招来王小娜……

    王小娜是一个蛮勤快的姑娘，水灵灵的，才来了不几天，店里的顾客就更多了。王小娜左一个你好右一个你慢走，叫得每个人心里都甜甜的。

    这天一大早，耿忠实就扔下一张老人头衬哑巴说:“去切五斤精肉回来。”以往这都是哑巴的活，王小娜一下就将钱抓在手里说:“让我去切。”

    哑巴望了一眼正准备算账的耿忠实，耿忠实大手一挥道:“由她去吧!”王小娜就喜滋滋地拿着老人头走出街道，哑巴望了一眼她的背影，只顾低着捏着云吞皮:

    王小娜回来后，手里多了二个红萝卜。哑巴一看，咬咬呀呀地跟王小娜比画了一阵。耿忠实就一阵迷惑，王小娜就说:“包那么足的馅干嘛?一人少吃一口，撑死一只狗，来，哑巴，拿起和着肉碎了。”

    哑巴求助似的望向耿忠实，耿忠实也望了他一眼，低下头来继续算着账，算是默许了。

    哑巴极不情愿地将肉与萝卜提起来洗干净投进了碎肉机，听着“咔嚓、咔嚓”的萝卜粉碎声，像是自己的心正被一下一下地绞碎，哑巴病苦极了，但说不出，只是迷惑地望着王小娜微笑着俯在耿忠实的身旁看他算账，像一个老板娘。

    今天的顾客出奇的少，他们端起碗，刚吃一个云吞脸色就变了，哑巴的心没来由地颤抖。

    “铛”，哑巴放下卷形铁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提起放在脚边的行李，向前走去。一阵夜风吹来，吹醒了沉睡的枯叶，泛起了街道的萧瑟，已是深秋了，哑巴忽然觉得脸上痒痒的，一摸，是泪，放到口里舔了一下，原来泪的味道是苦的。

    黑暗的夜，漫长的路，哑巴问着自己:天涯何处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