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路石

夜幕悄然降临了，大地遮掩着一层静谧而神奇的色彩。市群众艺术馆美术组的画室里，灯光通明透亮。我们这些进行人体素描基本训练的业余画家，从各个不同角度，团坐在模特儿的四周，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圈中央，模特儿落落大方地坐在一张特制的平台上，平台上垫着墨绿色平绒。模特儿是一位曲线起伏、肤体泽润的年轻姑娘，宛如一尊圣洁的女神雕像。她的一只臂膀自然的垂在腹前，另一只臂膀支撑在平台上，身体略后仰，头稍偏。姑娘显得那样温柔，那样坦然。秀气的脸庞上衬着两片红霞;黑葡萄似的一双大眼镶嵌在高高的鼻梁两旁，流泻出期待的目光，目光中含有几分羞涩，洁白如玉的上牙轻轻咬着下唇，象是在沉思着人生的价值，一头乌发披散在肩后，如墨染就，飘散出淡淡的清香。姑娘长长的眼睫毛眨动了一下，徽微一笑，两烦只有一边陷下深深的酒窝。啊，是她?我惊异地瞪大了双眼，朝姑娘的耳垂望去，两只黄灿灿的金耳环在聚光灯的照射下熠熠发光。嗯，是她!

此时，画室里静极了，业余画家们生伯错过这次难得的训练机会，大家屏住呼吸，纷纷拿起画笔，画板上响起了一阵阵“沙沙”声。我涨红着脸，惭愧的低下头。视觉模糊了，晚饭前的另一幕场景又重新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晚饭前，我刚一跨进青春美发厅，一位身材苗条的姑娘便急忙迎上前来，用手指了指左侧的空座位，示意我坐下。我顿住脚步，打量了一下姑娘。心想，她是谁?‘我这个老主顾怎么没见过?噢，大概是才来不久的新手吧，也许还是第一天上岗呢。我漠然地点了点头，鼻子眼里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往里走。姑娘倒退两步，毫不介意我的神态，从空座椅上抄起一件围罩，掸了掸座位，热情地招呼说:‘您请坐。”说完，微微一笑，两颊上只有一边

陷下深深的酒窝。

咳，就当一回“试验品”吧。很快，这一闪念又被我驱散了。你想，一个初出茅庐的毛丫头，能理出业佘画家的发型吗?I姑娘好象猜透了我的心思，用甜甜的语调说:“放心，包您满意。”不行，不能给她这个实习的机会，不然的话，我这个业余画家的风度就会被她……我摇了摇头，抬起了脚，姑娘突然横过来一只胳膊，投过来一缕恳求的目光:“您……”声音有些颇抖。

“不必了。”说完，我转体一百八十度，在右侧的座椅上坐下了。从镜子中，我发现姑娘的眼角滋出了晶莹的泪花。我动了怜悯之心，她可能白白地站了一天呀。我站立起来，可是又坐了下去，谁愿意做他人的铺路石呢。

“啪哒！”我的画笔掉到了地上，把我从回忆中惊醒。我抬起头，偷偷朝始娘望去。姑娘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在人们的注视下，神色是那样恬静，那样欣慰。啊，姑娘图的是什么呢?我拾起画笔，想画，画姑娘美丽的形体，画姑娘纯洁的心灵。然而，我不敢正视姑娘。她那失望的神态总在我眼前萦绕，她那颤抖的声音总在我耳旁迥响。懊悔象无数只小虫，爬满了全身，诅咒着我，吞噬着我……

不知为什么，我竟在画纸上画下了一条崎岖的山路，山路上

排列着一顺颖叫不出名字的铺路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