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我不能瞻仰朱自清先生的模样;一百年后,我只能参拜先生的背影。
在那个缺乏荷尔蒙的年代,记得于燕园吟诗作赋之先生,记得于未名湖畔抚琴人梦之先生,记得江南广为人师之先生,记得于“三·一八”惨案奋袂而起之先生,更记得至死不受磋来之食之先生……
先生一辈子固守清贫,甘受切肤之痛,也不苟为沽名钓誉之徒。然而,先生可否知道,百年之后的今天仍不乏闭眼哮经之徒,衰衰诸公,挥霍巨额公款吃喝成风;求官进仕者,汲汲于富贵,待飞黄腾达之日,光宗耀祖,封妻荫子,有几人能像先生至死不受磋来之食?先生性情之耿介,风骨之凛然,胸襟之宽博已被这帮趋炎附势、溜须拍马之流全盘抹杀,全盘消解。
先生是该仰天浩叹,还是该垂首低泣?
先生临终前嘱咐家人不要购买国民党政府配售的美国面粉。今日看来,先生未免有点“迂”啊!孰不知现代人崇尚的就是洋货;汽车选宝马不选桑塔纳,那叫“派”;摩托车选本田不选嘉陵,那叫“阔”;彩电选松下不选彩虹,那叫“款”;胶卷选柯达不选乐凯,那叫“潮”。而先生却偏偏与美国面粉枢气,偏偏与国民政府抗争,这岂不是给那些崇洋媚外、奴颜媚骨者当众垢骂,予人难堪吗?
百年的芬芳馥郁不再,百年的浩然正气何存?唯先生做人正如其名,清则自清,绝不随波逐流;先生一生求民主,为民主而生,为民主而死;先生虽为三尺微命、一介书生,却以满腔的热情,愤世激浊,挥毫著文,正如鲁迅先生所言: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真的猛士,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真的猛士”正是先生啊!
在物欲横流的年代,有人说先生的思想落伍了,有人说先生的见解陈腐了。此刻,我仿佛看到先生躲在某个角落里顾影自怜,想当初毛泽东同志称赞先生“表现了我们民族的英雄气概”,难道这种民族气节时至今日就落伍了,就陈腐了?
远离了淫雨霏霏的日子,远离了硝烟弥漫的日子,我们这一代人在样和的阳光下再来观赏《饥饿的艺术家》时,从一双双惊疑不定的瞳孔里,读出了格守饥饿已经成为一个匪夷所思的时代了,这是否是一个民族潜伏的悲哀呢?
延续这截民族的火焰吧,相信先生于九泉之下也会额首微笑,也但愿我们这一代人不会听到先生再来吟诵:笑将不复在我们唇上。那么,这将又会是一个值得我们额手称庆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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