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老情怀

   大年初五，天下着蒙蒙小雨，怀着一份久违的温暖，回到了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

    还是老样子，二十多年如一日，老房子总是以它最朴素的面貌呈现在我们面前。红墙，灰瓦，在烟雨朦胧中低垂着她谦逊的头，没有变化。只不过二十多年的时光荏苒，昔日再绚丽的美人也要迟暮，何况她只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乡野姑娘？

    它是爸爸妈妈结婚时场里分的房，一开始只有两间，小时候记忆中是觉得它很宽大的，一家人住得很舒服，刚刚好。我们喜欢在那窄窄的门槛上坐着，妈妈手把手教我在红墙上画鹅，肥肥的，两三只。那歪歪捏捏的痕迹一直保留了好几年，午夜梦回，眼前仿佛还依稀浮现出儿时天真的模样。

    后来有弟弟了，上小学了，爸爸妈妈正式买下了四间房，简单装修了下，我们欢呼雀跃。却感觉还是不大，因为我总是渴望有一间完全属于自己的房间，可以在台灯下画自己想画的画，写自己想写的话。当然，只是个梦想。

    最最喜欢门前那片草场，春天来临时长了一大片绿盈盈的草，青绿的草汁仿佛都可以溢出来。一放学回来我们几个小伙伴就一起在上面跳绳、疯闹，别提多自在了！总记得有一年下暴雨，附近的鱼池都漫了，哇，好多好多的鱼儿都“漂流”到了草场，可把我们一群孩子给乐坏了，“火眼金睛”“你抢我夺”抓了一条又一条！谁知盘中鱼，条条皆“辛苦”！

    最最不喜欢的是下雨天漏雨，屋里几个盆一起“工作”还不够，晚上睡觉“滴滴嗒嗒”地唱个没完。于是，晴天时经常眯着眼睛，在一片炽热的阳光下看爸爸爬梯子上到屋顶去摆瓦。

    更喜欢过年，最好是下一场大雪，冷到可以结冰。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几个小馋猫就一起望着屋檐上的冰凌发呆，“哇，那个好大！”性子急的早已按捺不住，扛来竹竿就“啪啪”敲打，那脆弱的“天然冰棍”哪里禁得起这般折磨，“哒哒”掉了一地。捡一个干净的，放到嘴里吸一吸，哇，那股惬意的凉意一直到你心里。大年初一，场里所有的小孩都欢天喜地地穿上新衣服，走家串户地拜年，遇上哪家给了你几颗“高级糖果”，那小嘴甜得就跟蜜似的，小姑娘之间还比谁会说拜年词呢！

    那时候的我们就生活在一片天然的乡野之中，老房子似乎只是一个温馨的“鸽子笼”，外面有更大的天地，任我们这群小野马驰骋，肆意地发现她的广袤与神奇。只是炊烟升起的时候，我们还是会一溜烟呼喊着窜回去，狠吃几碗饭，待窗外虫子开始低鸣或一片静谧时就进入香甜的梦乡。

    不知不觉间，真正长大了，有了学业，有了工作，很少回老房子了，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空间一下子小起来。儿时的玩伴早已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每次回去，除了和父母早晚有短暂的相处外，白天大部分的时间是一个人坐在有穿堂风或阳光的门前看看书、写写字、发发呆。这样的独处也很妙，没有任何喧闹，没有丝毫烦恼，就那样心无旁骛地坐着，坐着。有时心血来潮，找出小时候写的日记读一读，不禁一个人在安静的午后静静傻笑。门前的那棵梧桐无论春夏，在眼前摇曳着，总是悠然地站成一个永恒的姿势。

    又不知是什么时候，突然嫌弃起老房子起来，多少年了，外面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就连门前那成片的池塘、青绿的草场早已销声匿迹了，老房子还是那个样儿，如一位历经沧桑的老妇，淡淡地坐在那里看着云卷云舒，轻轻地笑，不管你对她是亲近还是抱怨。妈妈说，这里顶多住两年了，市政府要建在这里，我们得迁走了。我和弟弟听了很高兴，终于可以住新房子了，终于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了！我们的心一直被住新房子的憧憬和喜悦充溢着。

    直到今年，我们回家了，妈妈无意说，爸爸希望晚两年再搬走，他还想赚两年钱。我的心蓦地一动，原来，原来我们一直都想着自己的感觉，忽略了老父亲老母亲的感受。八几年时，他们自由恋爱走到了一起，在这里扎根，然后有了我们，在这里拥有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家，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个家。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一花一石，甚至这里的每一丝空气，他们都熟悉到骨子里，他们都镌刻下深深的记忆。他们带着我和弟弟从贫困中渐渐走出来，他们靠自己的双手让生活渐渐有了起色，让日子渐渐充盈。这里是他们这辈子都深深热爱的地方，不管外面的都市多么繁华，外面是怎样的华灯高照，他们的心一直停留在这里，这里是他们大半辈子的最美见证。如果不是拆迁，不是为了儿女，我想，他们可以一辈子如鱼得水地生活在这个忙碌也悠闲的地方。

    离家的前一天晚上，吃过饭，我们一家人窝在小小的房间里看电视聊天。弟弟和一个女孩在聊QQ，女孩对他还不错，可嘴拙的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爸爸妈妈和我边笑说他怎么这么笨，边字斟句酌地给他出谋划策。我甚至还想到了爸爸年轻时写给妈妈的“情书”，戏说那是“爱情宝典”，让弟弟拿出来学习学习。两个胶皮的笔记本带着岁月独有的陈旧味道呈现在我们眼前，里面洋洋洒洒写满了字，年轻的，洒脱的。我笑着翻阅着，择经典的念出来，弟弟笑翻了，爸爸的每一根皱纹里都是笑意，只有妈妈不好意思地说：“别给孩子们看了，丑死了！”还真别说，爸爸年轻时还真有点才华，什么“亚里士多德”“杨格”都知道，融情入景，每一个句话都在那晕黄的灯光下，伴着大家的欢笑，穿过时光的隧道，展示出它最质朴最纯真的面貌。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才是老房子独有的味道，这才是幸福的味道，是值得一辈子用心铭记的珍贵味道。

    年悄无声息地过完了，带着丝丝眷念，我们又离开了家，离开了老房子，开始了自己奋斗的生活。也许，新的2013年我们会遇到很多困难，会遇到很多挑战。不管怎样，我只要记住，在那个不太遥远的地方，永远有一栋温馨的老房子在含笑等着我，包容我所有的荣耀和疲惫；在那栋不大的老房子里，永远都有两双温和的眼睛在注视着我，不管我是成功，是失败，抑或是平凡，它们永远爱着我，就像我爱它们一样，这一点，亘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