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火把

    元宵火把，是我们杭嘉湖一带的老习惯。据说，是从刀耕火种的古代流传下来的。每到元宵节傍晚，人们便点亮火把到田滕上跑一圈，边跑边唱:“啾啊啾，家家人家田稻熟;啾啊啾，亩亩田里三石六。”表示向土地公公祈祷五谷丰登。 这当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些年，大人们早就不惯火把了，就是我们小孩想惯也不让去，说是“没意思”。有一次，当夜幕中出现零零星星的火把时，我的手不禁痒起来，叫弟弟去偷稻草，可连人带稻草被爸爸拦住了。 今年，我们吸取了以往的教训，决定由我去偷稻草，弟弟去找竹竿，并约定到村口扎火把。 放学后，我回到家，就直奔后院的柴堆，想不到爸爸和弟弟也在那里，只见弟弟手里拖着几根竹竿，爸爸蹲在地上收拾柴草。看来弟弟又被爸爸抓住了，我正要溜出去，弟弟却神秘地指了指稻草堆的背面，我走过去一看，咦!靠着柴草堆，挤挤挨挨地站着十来个稻草把子。

    弟弟得意地告诉我，爸爸非但亲手给我们扎一了稻草把子，还决定陪我们一起去惯火把呢。 吃晚饭时，我将这个疑问提了出来。 爸爸笑笑说:“陪自家儿子惯火把，怎么能说‘没意思，呢?”吃饱了芥菜肉末馅的元宵，爸爸还给我们讲了以前惯火把的事。 那是在一九五二年，刚好土改结束，那年元宵节，哈呀!村子里空无一人，人哪里去了?都在田阪里，男女老小全出动了。地上的火把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满田贩的人，满田贩的火把，满田贩的田歌声:“啾啊啾，千年铁树要开花;啾啊啾，今年土地回老家，··…”爸爸边说边唱了起来，把我们也带进了当年欢乐的情景中。 “火把!”蓦地，弟弟一声喊，我才发觉天已垂下了夜幕，黑暗的旷野里爆出一点火星，光灿灿，亮闪闪，特别醒目。 “快走吧!”爸爸带着我们擎着稻草把，一步跳出门外。 啊!好一幅元宵景致!远处，刚才那一点火光，已化作无数星星，一处亮了，处处亮了;一村人涌出来了，村村人涌出来了。那火把忽而似繁星闪烁，忽而象金蛇狂舞，田野中一片“啾啊啾”的田歌声。

    爸爸高擎火把在田滕上飞奔，烈焰腾腾，火光灼灼，他不停地左右挥舞，上下翻飞，火把呼呼作响，犹如一条喷焰吐火的“火龙”。爸爸恰似降龙的勇士，在火焰中出没、穿行。我和弟弟看呆了，啊!原来爸爸还有这手绝技，为什么他往年不拿出来呢? 我和弟弟也举着火把，学着爸爸的样子追了上去。 爸爸换了一个火把，走到一处田边，蹲了下来。这不是我家承包的责任田吗?记得去年秋后，这八亩多田刚落实到我家时，田脚很瘦，爸爸景河泥，挑猪灰，给它补“身子”。麦种下田后，爸爸的心也仿佛下田了，天天“迷”在田里，块块泥巴都过他的手，株株麦苗都洒上他的汗。难怪人家都说他在用绣花的功夫种田。

    现在你看火光在青绿的麦苗上闪烁着、跳跃着。爸爸那赤紫的脸_匕笑得象一朵花。 这时，田野里火把更多更亮了，“啾啊啾” 的田歌声犹如春潮一般，一浪高过一浪。爸爸用手来回拨弄着光闪闪、软绵绵的麦苗，口里呐呐地说:“过去吃大锅饭，种马虎田，人骗地，地骗人;地么，越种越瘦，人么，越过越穷。现在好了，联产联产，我们又联在一起了。只要政策真个不变，我定叫你年年翻身里”看着那陶醉的神情，不由叫我想起了小时候他亲吻我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