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哥的心事

    都说人脑虽是一团子肉，可只要一转就可转出些许事来。陈二哥可以说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可从结婚那阵子开始，他就有一大堆心事。

    陈二哥长得很强壮，“海拔1.76米”的他有着一张国字脸，笑起来甜甜的。难怪村里的姑娘都说他有运动员般的体魄，演员般的脸蛋。可上天总是吝音的，没有给他一个像样的家庭。他家穷得揭不开锅。村里的张大妈老得连人都快认不准了，却有一件事她死也不会忘，“陈姐(陈二哥的妈妈)借我的十块钱还没还哪，要不是当年看着她的小孩发烧可怜，打死我也不借……”

    有一回他兴致勃勃地带回来一个长发姑娘。虽说她嘴巴大了点，可长得挺水灵的。听说姑娘一眼就看中了他，可是姑娘的父亲说什么也不答应这门亲事，因为他家太穷了。于是父亲把她关在房子里，有一天夜里，她拿了几件衣物就跑了出来。从此我们这些小孩就经常看到长发姑娘在陈二哥家做家务，也就经常听到了关于她的事儿。因为在这之前都是男方去女方家提亲，没有女方去男方家住的道理。

    “你看看，这成什么体统，以前是水泥贴墙，现在是墙贴水泥，这姑娘……”

    “听说啊，女孩子嘴巴大了会克夫的……”

    “那女的也姓陈，同一个姓的不能结婚”

    陈二哥听了这些话，心里真不是滋味，加上岳父的反对，他烦死了，可姑娘毕竟是他心目中的星星月亮啊。这种情况被老支书知道了，他就去女方做她岳父的思想工作，说:“现在说他穷只是初一看日历—以后日子可长着咧。再说了，现在干涉自由恋爱是犯法的。”老支书还做了群众的思想工作:“现在男女平等，不一定要男方去女方家求亲。”他说女孩子嘴大，只是个生理现象，不要迷信。“同一个姓可以结婚，只要不是近亲就可以。”

    这亲事就这样给老支书一锤敲定了。可婚后不久，陈二哥的另一桩心事又来了。改革的春风吹至农村的每一个角落，陈二哥的心也被吹得不安稳了。他把目光瞄向李婶家的一块3亩田地，“这是块养鱼的好地方。”他踌躇满志地跟陈二嫂说。“你也想象四叔家一样养鱼吗?”陈二嫂激动地间。这段日子来，她目睹了养鱼能给大伙挣来大把大把的钱，心里儿也想于一把，听陈二哥这么一说，她好像看到了发财的火花。虽然她很兴奋，可还是优虑地看着男人说:“这能行吗，李嫂会同意卖给我们吗?”陈二哥也是担忧这个，因为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啊，他们想的不仅仅是自己，还要传给后代子孙哩。另外资金问题也要考虑啊。果然李嫂不同意，“卖给你了，我吃什么，我的子孙喝西北风?不行!”

    陈二哥买田地受挫的事一会儿工夫就传到村长那儿。这些日子来，看着村子里面到处是致富的景象，人们脸上洋溢着致富的热情，他就像喝了蜜一样，可村里的一些陈旧思想却还在某方面阻碍农民前进的脚步，这不能不让人费尽心思。他早就深有感触地对村里的年青人说:“解放思想吧，要致富，胆子要大!”这回他可要给村民立个“胆子大”的榜样了:他自告奋勇，用自家的四亩地换回李嫂的三亩地，然后转手卖给陈二哥。陈二哥夫妇感激得就差没喊他爹了，他却爽朗地一笑说:“人民公仆不就该这样吗?”看着陈二哥夫妇还在为钱的事儿忧虑，他打趣地说:“这个村大队再帮你解决吧，等你富了，不要忘了扶贫哦。”

    就这样，在村大队的帮助下，一辆挖掘机“隆隆”几天，就把一块田地挖成了个大鱼塘。看着波光鳞鳞的水面，陈二哥热血沸腾，他下决心要从里面挖出金子来。不出几年，陈二哥就还清了债。接下来，他又盖了房子，买了一批家具。听说他还经常给岳父一点钱，把岳父高兴得逢人就夸:“我女婿就是有出息，可没有共产党的正确指导，也没有今天啊。”是夜，陈二哥一家子在吃水果，陈大妈一边捎着一边嘀咕开了:“吃完饭后，要多吃点水果，这样有助于消化。”陈大爷斜半边头道:“我说老婆子啊，那阵了小春子(小女儿)偷吃一个烂桔子还被你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呢，今儿个怎么……”

    “嘿，那阵子啊，填饱肚皮还真不容易呢，该省则省，现在不一样哄!”说完就把头扭向小春子说:“小春子，你明儿一大早就要锻炼知道吗?女孩子家不能胖。”

    “我是吃得多了点，可你以前不是说越大个越有力干活吗?”小春子嗽着嘴说。

    “现在能有什么活给你干?水不用挑了，洗衣机也有了，姑娘家身材苗条才好看嘛!呵呵!”

    陈大妈一番话让一屋子人感慨万分。

    按理说，陈二哥建了楼房，家具齐全，应该开心了，可他的心事又有谁知道呢:陈大嫂给他生了两胎女孩，没有一个男丁，这始终是他的一大心事啊。这几天计划生育的又来催去结扎。陈大妈就什么也不让媳妇去:“女娃长大了就是人家的，我们得想办法。”于是在她的“精心计划下”二哥从鱼塘拿回来一些新鲜的鱼，再带上几盒高级香烟到书记家说情去了。

    陈二哥一步三回头，好不容易来到书记家的门口，惴惴不安的他敲了敲门。书记一看就明白了。他笑着把陈二哥请进屋里，说:“老二啊，现在最多生两胎，这是党的政策，符合咱们的利益，也符合国家的利益啊。”

    “你看看俺家，她娘也只给我生一个女娃。她呀，最贴心了，每年春节都回家，还带了很多补品，平时我们生病她都在身边。”呷了一口茶，一脸自豪的书记娓娓而谈:“生少了好，可以给她更好的生活环境，让她接受更好的教育。你想想看那些生了十几个的……”

    陈二哥的思绪被拉回到十几年前。她嫂子为了生男的，硬是东家吃一顿，西家睡一觉，躲着“抓计划生育的人”。她这一躲啊，终于给陈二哥家添了两个男丁，加上前面四个女的，一共是6个小孩。那两口子很勤劳，可日子过得很紧，因为孩子过多，光是吃的用的就花去许多钱，更不用说孩子生病了。每逢过节，孩子们看到邻居家的孩子吃肉就回家叫爹娘给买，可家里确实没钱哪，所以每逢过节哥嫂都很难过。在这种贫穷的情况下，大女儿才上小学二年级就被逼回家放牛了。要说付出这样的代价换来两个男的也值得，可那两个儿子因为没什么文化，整天喝酒打架，哥哥劝说几句也被打了;倒是女儿贴心，整天回来帮年迈爹娘洗这洗那。

    “爸!”随着一声欢叫，陈二哥的思绪又被拉回来了。只见书记的女儿挽着她男朋友一蹦一跳的走进来，一进门就勾住书记的脖子，用力的往他脸上亲了一下。看着陈二哥发呆的样子，书记笑着解释:“他去过美国留学，西方人的玩艺儿。”瞧人家女儿和父亲亲密的样子，陈二哥突然热血一来，“扑”地站起来道:“俺这就回去跟那口子说，俺不要超生，男娃女娃都一样，说不定女娃比男娃更好呢。”

    打陈二哥从书记那儿回来后，只见他买回来一些光碟，里面都是讲关于计划生育的。他叫一家子围着看，边看边给家人解释:“女娃和男娃都一样……”刚开始时父母还是不能理解，可看到周围的人们都不像以前那样固执地要生男的，渐渐地父母也就接受了不再生孩子的要求，那两口子也就一心一意的挣钱送女儿上学了。

    大女儿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陈二哥逢人便夸。可倒霉事说来就来了。得知大女儿考上重点中学那天，陈二哥刚好收回了买主欠他的虾钱，一共是五千五百块。他想睡过一觉后，第二天就把这钱存到帐户上给女儿，可又怕晚上有人偷。两口子商量一阵子，最后决定把钱放在厨房的锅里，他想“拿个不起眼的袋子装上钱再放到里面肯定没人知道。”第二天，当陈二嫂起床往锅里看时，惊吓得说不出话来，大叫了一声就愣在那儿。这一叫把全家人都惊醒了，赶到厨房往锅里一看只见袋子破了，里有没几张的钱，倒是周围零碎的破钱多。有的只看到一半毛主席的像，有的只看到一个角。陈二嫂随后捶着胸哭了起来，邻居们闻声也赶来了。倒是男人镇定，陈二哥强压心中的“悲痛”，分析一下:肯定是老鼠咬的!于是打着手电筒一点一点的把碎钱起放到簸箕里。数了一下，能完整生存的只有三十五张，能拼起来的有三张，还有十七张拼不出来。1700元啊，陈二哥心痛的不得了。人群中有个干部模样的人说:“这不用愁，老鼠又不能把钱吞到肚里去，你现在就把这些碎钱小心包起来，到银行去换就可以了。”

    陈二哥不相信的问道:“这有可能吗?咱们不认识银行里的同志，要不要买点香烟去?”“银行里所有的人都是咱们的人，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陈二哥半信半疑，还没吃完早饭就满怀心事的揣着这些被咬破的钱到银行去了。

    看到“残钱兑换”的牌子，陈二哥心跳了一阵，小心翼翼地址问兑换处的一个职员:“同志，这里是不是可以兑换破钱?”那位职员是一名女的，她微笑着说:“是的。”这一微笑让陈二哥放心了许多:“好同志，我求你个事儿，不过，我先说我不是骗子，我的钱是被老鼠咬的……不管怎么说，你要帮我。我辛辛苦苦她笑了一下，接过钱来，三下两下就拼成了半张，进而又拼成了一张。有一些找不到碎钱补上去，她又拿纸来贴。一会儿功夫，这个“造钱”的就把十七张一百块的人民币拼补完了。陈二哥担心的问:“这钱又贴又补的，人家会不会要?”

    “你放心，我们会给你换的。”说完，她就给陈二哥递上十七张新的钱。陈二哥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办事效率，感叹到:“咱们国家就是好啊，不仅帮我们致富，也很贴心，她代表的是我们的根本利益啊。”

    但女儿后来考上了北京科技大学，而二女儿也考上了一所师范学院。这十几年来，女儿们都很听陈二哥的话，按照他设计的道路走。可这次陈二哥的心事又来了。

    大女儿毕业了想去国外留学，他一个农民哪有那么多钱，但她却说国家支持学生出国留学，她可以申请留学贷款。可胆小的陈二哥说什么也不同意:“欠人家这么多钱我过意不去。”大女儿笑了:“老爸，你忘了上回您从银行里回来说的’国家代表人民的根本利益’了吗?”

    “你看……”，这时大女儿眼睛一亮，指着电视说。这时电视上正在播放“三个代表”的重要讲座。

    “三个代表:始终代表中国先进生产力的发展要求;始终代表中国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始终代表中国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

    “一个国家要发展，必须重视教育，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

    “我们要深人人民群众，他们是我们搞四个现代化的坚强后盾，国家要始终代表中国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

    陈二哥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是那句老掉牙的话:“国家代表的是咱们的根本利益啊，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就娶不了你妈，也就生了许多小孩，也就……”

    大女儿在旁附和道:“老爸，想想看:‘教育要面向世界’，如果我去‘面向世界’回来了，就可以把咱们国家建设得越来越富强!”陈二哥听了用力地点了点头。答应让大女儿“面向世界”去了。

    现在的陈二哥啊，胡子长了一大把，可心事还多着呢。他也想学党中央的样子搞五年计划，在2003年—2008年间，他要把自己的健身技术翻一番，把花园里的花种提高一倍，把自己的营养品改善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