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的对话

    一个偶然的机会，两座风格完全不同的桥在某市一个摄影展上邂逅了。 挂在左面的巨幅照片是这座现代化城市中最雄伟的立交桥的夜景，桥上桥下川流不息的汽车在照片上变成了一条条金色的飘带，桥边的路灯如夜空里耐不住寂寞而瞪大好奇眼睛的星星，离大桥不远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和大功率的射灯将一座摩天大楼装扮得通体金碧辉煌。这样的夜景使人不得不想起“发达”、“繁华”、“喧闹”等等的形容词。 而右面的这幅照片，大概是摄影师囊中羞涩，画幅小了许多。不过细瞧起来，倒也有些味道。前面是一座灰色小水泥桥，桥上护栏已锈迹斑斑，桥身上也长了不少油油的青苔，而桥「的溪水却是清得可爱，在太阳照射下水面泛着粼粼的光，用心看的话似乎可以听到溪水里小鱼在欢快地歌唱。

    小桥的背景是座大山，苍绿的大山几乎占满了整个画面—山脚下一小片建筑上一面不大不小的红旗似乎还在随风舞动·，·… 夜深了。展厅里空无一人。 立交桥瞄了瞄身边的小桥，开口说话了: “喂，我说小老弟，你怎么混到这份儿上了，你瞧瞧你那小气样，我都不好意思用‘寒掺’来形容。你再看看我，上面跑的可全是小轿车，什么奔驰、宝马、丰田、卡迪拉克我见多了，连美国总统的车我都见过，你没见过吧?哼，我后面那座大楼，你知道吗，那是亚洲第三高楼，你羡慕了吧。”立交桥说完抖了抖身子，整个展厅嗡嗡作响。 小桥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我见过的小轿车没有几辆，有来小学校视察工作的乡长的、文教局局长的，有时还有一些从外面回来看望老师的学生的。但他们总是把车停在桥头步行过桥去小学校。也许他们怕我的肩膀太弱，扛不起他们吧。”小桥的口气里多多少少有些遗憾。

“我这里原来是一个十字路口，过去汽车一到这里就变成了蜗牛”，立交桥的音量又高了一个八度，‘·现在一到我这儿，那速度快得呀，简直    都能把宇宙飞船送上太空了!”说到这，立交桥昂起头拍了拍胸脯，接着说:“白天好多人都在我脚下留影纪念，前段时间评的那个‘城市十大新景点’，我可排了第十了咆!” “我可没有你那么大的名气，我这里只是偶尔有城里的摄影家来山里采风。在没有我之前，一到雨季，溪水陡涨，有一位男老师把学生一个一个地背过小溪去上学。我建成后，孩子们再也不用为雨天上学发愁了，看着他们每天高高兴兴地从我身上走过去上学，我也觉得挺高兴的。”说到这里，小桥羞涩地笑了笑。

    “你那算什么，你知道我是怎么建成的吗?告诉你，我的关键部件都是亚洲一流的，光建我就花了一个亿呢。对了，你知道赵名吗?中国最著名的桥梁设计师，他的名气可大呢!中国好多著名的立交桥都是他设计的，而我就是他的代表作!代表作，你懂吗?不懂吧……嘿，说说你吧!”立交桥将它的眉毛向上扬了扬。 小桥不紧不慢地说:“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设计的，但我知道我是怎么来的。” “行了，行了，别不好意思了，你就赶快说吧!” “我其实可以说是小学校的那位女教师建成的。男教师调走以后，每逢下雨，单薄而瘦弱的她背不动孩子们，又不忍心看着孩子们提心吊胆地踵水，于是她向文教局打报告，与乡长软磨，和村长吵，用自己的工资送礼请客，最后才有了用普通的钢筋、普通的水泥建成的我。” 顿了一下，小桥接着说:“几十年来，每天都有一群普通的山里娃从我身上走过，走进那座普通的小学校;每年我也能看到人们敲锣打鼓地把一些普通的山里孩子送出大山，送进大学。其实……其实，你刚才提到的赵名，就是那位女教师的学生。” 立交桥似乎抖了一下，沉默了…… 整个展厅又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