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追忆

    到了知道想念外婆的时候，我已出落成一位文静的小姑娘了。追忆远逝的如梦如幻的日子，外婆的影像漂泊在遥远的记忆中，朦胧而又分明，令人备感怅惘和伤感。爸爸妈妈都常梦到外婆，而我却梦不到。这其中的蹊跷，至今未有所悟。苦苦地忆想—也许是儿时的一句傻话应验的结果?那时，我约六七岁。一个夜晚，我躺在床上很紧张地读一本讲鬼的连环画，书中怪诞的内容勾起我许多无端的猜想。此后我竟对着正在灯下替我补袜子的外婆看了半天，兀突突地说:“外婆，你以后死了，不要来吓我呀，我很怕哟!”外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摘下老花镜很认真地对我点了点头说:“不会的，外婆知道你胆小，连猫夜叫的时候，你都很怕哟!外婆是不会来吓你的。”每当回忆起这件事，我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难道人死后真是有灵，要不，我儿时的一句不懂事的话，竟会使外婆记得那么牢?在她走了三年的时光里，竟从未轻叩过我梦中的心扉?

    这近乎残酷的情结，使我备感无尽的眷恋，日益消损在深深的内疚中。我忘不了，在那寒冬腊月:您的手爱裂口，裂口鲜红，活像一个个翻开的小嘴，里面会不时地渗出一些血珠。然而，您仍要用这双痛疼难忍的手为我们缝补浆洗，烧菜做饭。我忘不了，在那倾盆大雨里:您打着雨伞来学校接我，被雨水打湿了，后来您着了凉……外婆啊，您为我吃尽了苦头，不要我报答您一分就走了，走得那么匆忙，走得那么无声无息。“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清明，我独自来到您的墓前。我久久的伫立，痴痴地凝视坟莹上的一丝一缕。渐渐地，面前隆起的那堆土，被泪珠与雨滴模糊了。

    外婆安详、慈爱的面容以及烟云般逝去的一切，一件件，一桩桩地滑过心空，次第消失在远方的雨幕中。雨丝静静地飘落，一如我哭泣的心泪。外婆啊!您听见外孙女颤动的呼唤吗?虽近在咫尺，却听不见您的声音，看不到您的面容，这于我于您是多么残酷的现实，如果世界上真有生死相通该多好!多少回我在梦中苦苦寻觅，企盼奇迹出现，可收获的却只是沉重的叹息。我无言地摩掌着铅色的墓碑，给谙熟亲切的名字拂去岁月的积尘。在与外婆相处的日子，我常常也是这样默默地轻拂她额角上的银丝几幻想抹平她脸上的皱纹。我站起身，把自己扎成的一朵素白色的小花，系在吐绿的坟头。就让它代替我的忏悔吧，虽然我知道己永远地失去了当面忏悔的机会。也包括唯一有望的梦。我在坟边久久徘徊，唯愿将深深浅浅的脚印寄留给我永远想念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