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喜欢夏眠。
夏末是一个人,夏眠是一个词,跟冬眠相对,又或者说是一件夏末喜欢干的事。
(一)
夏日的阳光里总是掺着些容易让人感到不真实的东西。
就像现在这样。
夏末从堆得高高的练习卷中抬起头的时候,头顶上飞机迅速掠过的声音把午后微微润湿的空气变得透明。
还有两分钟。一分钟。四十秒。三十秒。十秒。
出来了。
夏末觉得自己听见了时光沉淀的声音。像沙漏一样。
慢慢沉淀。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十一次看到对面教学楼二楼的那个人。
夏末眯起眼睛想看清那个人的样子,但还是只有模糊的一个轮廓。
白色衬衫。蓝色牛仔裤。黑框眼镜。
看着阳光在天空在楼顶在树梢在地面留下的痕迹,夏末想,那个人一定是喜欢阳光的。因为没有人会在这个被称为夏天的季节里每天雷打不动地在下午第一节课下课后站在走廊上晒太阳。
教科书上说,下午两点是最热的时候呢。
而这个时候夏末只喜欢夏眠,把自己埋在高高的练习卷里睡大觉。听着吊扇把书吹得一页页翻动的声音夏眠。
直到二十一天前,夏末迷迷糊糊地从趴着的桌子上起来看到对面教学楼靠在栏杆上的身影时,她决定不再夏眠。
听同桌骆若说他叫林北辰,很好听的名字。她说他就是学生会检查校徽的那个。
检查校徽的那个。
夏末想起来上次是有那么一个长得很安静的男生来班里检查校徽,夏末还想起那天自己只把目光停留在他脸上一瞬,就好像感觉到了夏天静静流过。
夏末一般是记不住人的,见过就忘。
夏末没什么朋友。
骆若是她话说过最多的人。
尽管夏末不止一次地听到骆若在别人面前说她装清高。
尽管骆若总是娇声娇气地说热死了夏末你去给我买瓶汽水吧。
尽管这时候骆若也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夏末你配不上他。
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刺得眼睛生疼。
(二)
夏末突然意识到一整个高中都要在每天早上背中国古代近代史,中午做正弦余弦函数,晚上纠结物体的受力情况中度过了。
就连空气里弥漫着的风油精的味道都能让人想到化学方程式。
有人说夏末的名字就像夏天的末日一样,明亮又悲伤。
日子就这么明亮又悲伤地匆匆走过。
如果不是看到笔记本上用各种不同颜色的笔写满的易错点,夏末会以为,这一年只是一场梦。从高二那个夏天到高三这个夏天,一场梦而已。
每天吃早饭中饭晚饭,看语文数学英语,背历史政治地理。
偶尔从学校青石板铺成的桥上走过,看那些有时干净有时脏的流水流过自己的青春里。
偶尔到学校的公告栏看看月考成绩上自己和他的名字之间隔着多少距离,有时是一百个名字有时是二十个,他的名字始终是她需要仰望的高度。
偶尔在上课是时候偷偷在课本上画画小插图写写煽情的句子。
偶尔骆若会穿来好看的新衣服跟其他女生一起嬉笑着说夏末你怎么穿的这么土气。
偶尔开始想念在阳光下眨眨眼睛眼前出现绿的红的光斑的感觉。
偶尔想起夏眠和高二的夏天不再夏眠的原因。
然后夏天就真的到了末尾又回到初始位置。仿佛从未离开过那样。
没有人注意到什么时候从短袖换上了长袖然后又换回短袖。
没有人注意到什么时候空气里不再是风油精的味道。
没有人注意到夏末不再上课睡觉不再爱晒太阳。
没有人知道她只是想离他近一点而已。
就这样一晃晃到了高三最后一个夏天。
(三)
那些普通的地方,普通的话语,普通的空气中的小小尘埃,都因为前面的这个人而变得不普通起来。
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连走路姿势都变得怪异起来。
夏末惊异于自己的小小变化,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把这片浓浓夜色下的静谧打破。
抬头看见他的半个身子熔在路灯下,那一束束暖色的光线把他的脸分割成两半,亦黑亦白,亦明亦暗。
温暖又漠然的矛盾体。
夏末心里突然一惊,他是林北辰。
这个名字从来没有那么清晰过,这个人从来没有那么近过。
如果不是今天晚自习下课后被骆若硬拉住帮她做值日,后来书包又找不到也不至于错过回家的末班车而碰到打球迟回家的林北辰。
也不至于如此尴尬。
突然有种冲动,想要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让自己的五指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即使是影子也好。
就这么一直走,看他在路灯下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
这种奇怪而微妙的感觉,不言而喻。
原以为只存在于梦中的男孩,就在这时开口说,我知道你,夏末是吧,上次月考第一。
那一瞬间,夏末的眼泪掉了出来。
想起那句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四)
夏末始终记得高一的时候地理老师不经意的一句,我们看到的星星其实都是过去的星星。她知道他想说的只是那些星星离我们太远了,远到它们的光照到地球上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但夏末还是觉得这样的句子太美,有流年的味道。
在高三的最后一个夏天,夏末用了很矫情的两个字,青春。
为一个人改变自己夏眠的习惯,那个人把自己从青春的夏眠中救了出来。
只要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那么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那么单纯的小小愿望,却在实现的时候忍不住掉下泪来。
夏末不再夏眠。因为青春不再夏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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