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介亭杂文二集•论讽刺》)鲁迅的讽刺,便是逼真的写实。
因为它的笔锋直刺入一切靡恶的心窝,就显出了使恶敌寒胆、使战友快意的惊人力量。浅见者流和卑陋论客看见他的笔下写出了许多私人的名字,于是以为他在发泄私愤,欢喜谩骂,$"他在“专一攻击一种对象”(叶公超作:《鲁迅冲)。他们以为鲁迅是只记得私人恩怨“眶毗必报”的骂人专家。可是,每一个有良心的读者不难拿鲁迅的全部著作来证明,如果这个巨人是“专一攻击一种对象”,那么,这个对象不是别的,正是为恶虫们所拥抱的腐烂发臭的社会,是专门凌虐大众倒曳历史的荒淫无耻的一群:枢纽是在这里:他所讽刺的是社会,社会不变,这讽刺就跟着存在,而你所刺的是他个人,他的讽刺倘存在,你的讽刺就落空了。所以要打倒这样的可恶的讽刺家,只好来改变社会。
(《伪自由书•从讽刺到幽默习那些插科打浑的无耻论客,攻击鲁迅个人,可是,他们常常忘记了自己是寄生在充满着讽刺材料的腐烂的社会里。讽刺和辱骂决不能混为一谈。用庄严的弓弦射出的讽刺之箭可以击中敌人的要害,而用油滑的口吻叫出的辱骂之声不能淹没敌人的狂吠。鲁迅就是反对用辱骂和恐吓来进攻敌人的。他以为“辱骂与恐吓决不是战斗”,对于敌人“笑骂,自然也无不可。但必须止于嘲笑,止于热骂,而且要‘喜笑怒骂,皆成文章,,使敌人因此受伤或致死,而自己并无卑劣的行为,观者也不以为污秽,这才是战斗的作者的本领。”
(《南腔北调集•辱骂和恐吓决不是战斗))鲁迅正是“喜笑怒骂,皆成文章”的讽刺能手,他的引人发笑的神妙笔致离开了严肃的战斗是不能解说的。他曾经说过:“油滑是创作的大敌。”这种反对油腔滑调讨厌插科打浑的谨严风格,不但始终浸润于他的文字生涯中,也一贯表现在他的人生态度中。这里顺便弓卜一段他青年时代留学东京回忆的断片:我第一次所经历的是在一个忘了名目的会场上,看见一位头包白纱布,用无锡腔演讲排满的英勇的青年,不觉肃然起敬。但听下去,到得他说“我在这里骂老太婆,老太婆也一定在那里骂吴稚晖”,听讲者一阵大笑的时候,便感到没趣,觉得留学生也不外乎嬉皮笑脸。“老太婆”者,指清朝的西太后。吴稚晖在东京开会骂西太后,是眼前的事实无疑,但要说这时西太后也正在北京开会骂吴稚晖,我可不相信。
演讲固然不妨夹着笑骂,但无聊的打浑,是非徒无益,而且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