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石墙之前,玲珑小亭之后,站着一棵老榕树。听,他在轻声细语些什么?
——题记
你要问我是谁吗?唉,我是一棵大榕树,已有五十多岁了。佛山,这片奇妙的土地,曾经孕育了多少的人才与文化,同时,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从当年我还是一棵小树苗开始,听见身边粤剧班子百转千回的唱腔后,一个念头便逐渐扎根于我心底,一如我日渐变得盘虬卧龙的根一般:我本来就是属于这里的,并不需要理由,那是一种灵魂深处的呼唤。
那还是我的身躯仅能遮挡方圆几尺的阳光的时候,一个卖冰棍的便常常在我这儿歇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记忆中的他,光着膀子,肩搭一条毛巾,把钱袋挂在我的树枝上,推着一部车,里面是用一床棉被包裹住的冰棍。他高声吆喝:“雪条咯!”是那种地地道道的粤语。这样的吆喝声填充了我的少年时代,隐约中也感受得到,那仿佛就是那个时候的佛山发自内心的呐喊。但我从不觉得那挂在身上的钱袋有多重,也不曾看见汉子汗涔涔的脸上有过一丝舒心的笑容。每晚我目送他吃力地推着车子远去的背影,感觉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地压在他的背上,使他始终不能坦然地挺起身来,心中不免一阵酸涩。我望着周围暮色四合,一幢幢红砖房把我包围了,突然希望这一切会有所改变。
似乎是我已经渐渐有了大树的身形的时候,一天,几个人扛着斧头朝我走来。其中一个不由分说就奋力往我身上砍了几刀。天哪,那是多么痛苦的感觉啊。正当我痛得感到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村里的村长气汹汹地跑了过来:“这是咱们村的树,是咱村的财产,你们砍个啥啊?”咄咄逼人的语气马上把那几个人唬住了,他们灰溜溜地走了,嘴里还不忘嘟囔着:“你懂个啥啊?这是响应毛主席的大炼钢铁,真是个反动派。”我想,他们大概也不知道“反动派”这三个字的含义吧。
岁月在我心中划下一道道痕迹,那便是年轮。而那汉子,早已不知去向了。树下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一出出戏码陆续上演:补鞋的,拉二胡的,纳凉的……直到有一天,一群施工队带着脸上自信而有希望的笑容闯入我的生活。我身旁的红砖房被拆了,建了一栋前所未有的高楼。啊,那得多高啊,也许三个我也比不上吧。楼上还写了几个类似拼音字母的字。西装革履的人开始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们口中常常说着两个词“改革开放”和“邓小平”,我想那就是他们自信笑容的来源吧。他们还常常唱着一首歌:“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跃动的音符和着充满生机与希望的歌词,让我感觉,佛山的春天是真的来了,在文化的草原上遍地都是竞相开放的鲜花,经济的原野上竟是欣欣向荣的新绿,就连人们的脸上也在被春风轻吻着。
这以后,一切果然都变了,高楼栋栋崛起,那种自信的笑容开始变得广泛。值得一提的是,我身旁还多了一家书店。书,本来就是来自我们树木的,所以我对书店特别有亲切感。是不是会有书香溢散出来——那是多么好闻的味道。那是因为佛山这个文化悠久的城市里的气息,竟与这书香相得益彰,极好地融合在一起了。也常会有人捧着书,坐在我的影子下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我也托他们的福,偷偷在他们之上看着他们带来的书。我最喜欢的是《红岩》这本书,里面写的祖国的战士们的精神,实在是太令人振奋了。当然,有时孩子们拿着课本来念书,我也知道了高楼上那几个字母,原来是英国的语言文字。这自然是令我欣喜的——佛山走出了世界。
如今我站在这里,已然是一棵枝繁叶茂,根深蒂固,粗壮结实的参天大树了。瞧,那边那个富态的中年人——不是就是那卖冰棍的汉子么。岁月真是个魔法师,在我身上刻下年轮,把佛山变成如此兴旺的文化之都,也把昔日穷苦的汉子变成了大富翁。他朝我走来,后面跟着几个人。他说:“用这块地建咱们的分厂应该不错吧,这里可是黄金地段。”其他人也纷纷点头。我想我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但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我看到了故乡——佛山的崛起,还可以为她作出一点贡献,难以想象那是多么幸福的事,那也只有像我一般深爱佛山如母亲的人才能体会到吧。
后记:
植物保护所的工作人员抚摸着老榕树粗糙如甲壳的外皮和上面一道长长地伤疤,惊叹着说:“天呐,这伤是怎么弄的呀。还有,长成这样,得多少年啊!看来得一辆大货车才能吧它移植回所呢。”
榕树留下来了,他会继续看着他深爱的佛山如何走向兴旺发达。他的年轮,其实也记载着佛山发展的历史了。其中当然有过挫折,有过伤疤,但只要不放弃,终会像参天大树一般,强大、健硕、充满勃勃生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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