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时分,我在校园踱着,漫无目的,找着不去自习的诸多理由,继而发现所有借口其实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在这座早已熟悉的都市上大学,我自信十足而且自我感觉良好,嘴里挂着“郁闷”等词语追赶潮流,把跟朋友逛街、打牌、狂侃叫做应酬。偶尔凉风拂面,欲睡还醒间忽然良心发现,我想起了娘。在这满城灯火时,娘做着什么呢?
夜已降临,透过树叶洒下的迷离的光在破损的土坯墙顶顷刻之间消失了,几只老鼠从墙缝钻出,溜进院中菜地。每每这时,娘已喂过了猪,正站在猪圈前望屋后大杨树张牙舞爪的影子。娘是否又在寻思着将靠门口粗一些的那棵树赶伏天砍了给我凑学费呢?为供我上学,院子已空旷得有些悲凉。除了必备家当,家里能变成现钱的几乎都变卖了。娘后来种上了菜,绿油油的惹眼。娘走过院子,用丈量岁月的脚板丈量庭院。娘抬头,天上只有忽闪的星星,像人眨巴的眼。娘是否又在想已段六年的爹?守着日益败落的家,娘少有叹息;承受着精神与体力的重压,娘未曾抱怨;面对世间冷眼,娘不肯屈服。在娘眼中,儿子就是所有希望。爹一生辛劳汗水化作的结晶洒在娘与我继续生活的土地,爹曾是大山脊梁,娘现在就是山魂,鉴证岁月支撑天地,也呵护着我尚未坚强的心。
娘,记得我去西安读中专那天,也是爹去世的第三个七日,您送儿很远,告诉我今后的路要自己去走。正是临行叮嘱及那以后的封封家书里都流露着无限关爱等,才使我在别人感慨希望渺茫前途坎坷虚度时光时却从未言悔。虽有时也被人群所左右,但能很快重新定位自我。朴实的娘,使我具有了黄土地的诚恳与勤劳,并成为一生用之不尽的财富。
娘,您一定记得中专的那个寒假。您让我学卖菜,头天出门的情形历历在目:漫天飞雪,我穿着爹的长棉袄,架子车的辕上挂着您装了干粮的口袋。我在咱村没停,白茫茫的视野里似乎惟有我在为生计奔波。在邻村村口,背对无人的旷野,终于催生出我自己都等待的第一声叫卖。那份尴尬使我想起《人生》中的高家林,而我此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恨娘狠心,我这样的年纪发出这样的喊叫,在这样的大雪里随时可能与一位以前很不如我的同学遭遇。后来,事实证明了也不过尔尔。有人夸我能吃苦,能干大事,会吗?暂时还不重要。往后的好多事情正如娘所说,比卖菜更让人作难。我懂得钱来之不易,从不铺张浪费;我对买卖之道略知一二,杀起价来游刃有余,娘使我学会用适合自己的方式做人与生活。
中专毕业后,我艰难走人高考考场,娘是支持我的。我后来才得知,就在我高考的那三日里,积劳成疾的娘被送人县医院抢救,时而昏迷,却始终没有按亲戚们要求“叫儿子回来”。娘知道,那三天事关儿子的前途和理想,儿子不能受到影响。我时常想,为什么我的进步总是以娘的巨大牺牲作为代价?我求解,是爱,爱让我读懂了娘,懂得了娘的良苦用心。
收到大学通知书,娘很高兴。学费却让娘和我内心发苦。那个下雨天,我们又走了几家亲戚借钱,仍相差甚远。娘送我到校安顿好后,就消失在雨雾中。看着娘的背影渐行渐远,想着娘那深深皱纹和越来越多的白发,我的心头好一阵酸楚。大学期间该如何度过?我告诉自己,除了奋斗我别无选择。每每看到儿子在校报上发表的文字以及获得的荣誉证书,娘都很高兴。这就是希望所在。
此刻,我依然站在校园里。夜更黑了。娘在数百里之外.大概也望着同样眨巴着眼的星星。我拍拍胸口,朝教室走去,那里灯火通明。而我心头,正燃着一盏更亮更热的灯。
那是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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