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都触手可及,我却不愿伸出手去。
当一切都追悔莫及,我才后悔,伸出手去。
于是我只能远远望着他们,看她孱弱的身子一天天消薄下去,看他满身疮夷,风雨来风雨去。
——题记
少年时候的记忆,大部分是两个人,一个是有啤酒肚的阿公,一个是矮矮孱弱的阿嬷。
少年时候的光阴,开始于乡下,终结,好像也是在乡下。
少年时候的光景,不比现在,一间老而失修的平板房,坐落在这多雨的江南水乡,比起现在的高楼大厦,实在不足为奇。
少年时候的年华,很苦。
父母为了生计去了远方,家中留着两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和一个暂时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初中姑娘,过得实在是煎熬。
院子里圈了一块地,那是用来养母鸡的,后院一砖一瓦搭起了一个简陋的小屋,那是用来圈养农家鸭子的,不宽的马路对面,是一望无尽的麦浪,也许其中夹杂着几点翠绿,总之,这样的一切,构成了我家自给自余的生活面貌。
可是,每逢下雨天,潮湿的空气总会夹杂着一些鸡粪、鸭粪的味道,或是夹杂着阿公劣质香烟中的尼古丁味,或是夹杂着阿嬷用来熏脚的艾草味,每每放学,骑着二手自行车回到家里,总是会闻到这气味,苦不堪言。
我曾对阿嬷抱怨,我们家不是很穷,为什么要住在这么邋遢的环境下!
阿公继续抽着他的烟,不语。
阿嬷只是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孩子,你不懂,大人的世界,你还有太多不懂的事。
不懂?
怎么会不懂。
一切缘由,不过是钱一字。
我赌气地将自己锁进房间,好像,那天起,一个礼拜没有和两个老人家说话。
每天早晨风尘仆仆地上学去,每天晚上伴随着暮色缓缓归来。
再后来,我听闻了我们村落将要被开发的事。
虽然不理解其中的繁琐程序,但是我还是微微弄懂了一点,将来,不会在这令人颓废的环境下狼狈,我也能拥有,小康家庭的生活。
于是,我开始在小本子上计划起来,将来要做的事,诸如,出国留学,买几件品牌服饰,再比如,开发补偿的套房,要装修成梦幻的天蓝色……
但是,我却发现,那个不喜欢说话的阿公,在没有装修的二楼,一担一担地挑着水泥,混着白石灰,试图,将这狼狈的环境,改善一些。
我又发现,那个平时忙着追无聊的百集电视剧的阿嬷,如今带着三四个廉价的眼镜,拿着掉了漆的算盘,对着补偿表精打细算。
再后来,会考结束,暑假来临,我,直到临走之前,才对阿嬷说,我要去找妈妈了。
阿嬷难得没有碎碎念,沉默。
阿公还是抽着烟,似乎突然觉得没有味道,起身,继续挑水泥去了。
后来的后来,也就是两个月后的现在。
我站在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屋子前,房子大概被拆去了一半,仅存的几间房间收拾的紧凑,门口那面斑驳的墙被拆去,换成新的卷帘门。
总之,焕然一新。
不过,阿公眉间的紧促更加显示了他的苍老,阿嬷满头的银丝更加暴露了她的苍白。
8月18号,凌晨三点。
我又听到门口阿公砸铁的锵锵声,拆房子残留下来一些钢筋,阿公说,能卖钱。
8月19号,下午4点。
阿嬷手中拿着房子的相关手续,她说,孩子,你终于能够过得好一点了。
突然很想哭。
如若是用你们的苍老来换我无知的臆想,宁可不要。
今年,阿公69岁,阿嬷67岁。
都是年近古稀的人了,尽管你们脸上强漾着笑,手中拿着沉重重的铁嘴巴上却不言累,但我想,如果从今以后你们能安好,再苦再累一点又怎样。
你们经历过悲欢离合,看清过人情冷暖,不枉此生,曾经我用我的偏执和无知鄙夷过你们,可如今,突然长大,原来你们这般伟大。
于是你们一直在我心里,过去,现在,将来,乃至至此终年,一直将用低唱的方式,回忆你们的岁月,你们的泪,谱一首萦绕梦乡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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