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疏影天灯里,风冷夜色更添幽。
玉砌粉墙宝砖头,堪折垂柳赠君王。
天边月落江中月,眉底愁生心上愁。
数点银星垂旷野,一江寒水荡孤舟。
——题记
眼前江山如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最后一笔落下,福临走到窗边,临栏凭望一轮明月,淡漠的出声:“你……你还好么?”窗边的梅花愈发冷艳,福临怔了怔,三年前,她还是如往常一般,清冷如月。那个“长信宫中,三千第一”“昭阳殿里,八百无双。”的她,终究随风终虚化。
坐在风榻上的孝庄皇太后眯了眯狭长的凤眼:“皇帝他,还是沉湎于旧事,荒废朝政吗?”底下的人恭敬的答到:“回皇太后,不仅如此,皇上的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了,太医院的太医前儿刚刚请旨来说,皇帝的身子全靠参汤吊着。”
“荒唐!”孝庄狠厉的将一杯茶整个泼了出去,美艳的妆容在霎那间变得扭曲“罢了罢了。”她细长的手指揉捏着太阳穴“本一开始就不是他的皇位,随他去吧。”
永福宫前的宫灯一闪一闪,犹如三十年前那个夜晚。
看却美景无数,不过是浮华梦一场
崇德元年(1636年)
随着一声婴儿的尖锐啼哭划破长空,皇太极快步走向关雎宫,床榻上是海兰珠虚弱的笑颜“贺喜皇上,恭喜皇上再添一子。”皇太极的脸上绽开了微笑,他轻抚着海兰珠的脸:“谢谢你为朕诞下一位皇子。”
“皇上,臣妾想为皇子起个小名。”宸妃开口,“随你吧,只要你开心就好。”
“就叫永烨可好,臣妾希望他一生长乐光明。”皇太极面带笑意的点点头:“什么都好,只要珠儿你开心便好。”
一边灯火通明,祝福之声不绝于耳,一边却又清冷荒凉,似人之叹息,清浅难以辨别。
“娘娘,夜深了,就寝吧。”苏麻走过来,为大玉儿披上一件衣服。
“苏麻,我怎么睡得下,那贱人产下一子,日后若不出意外那江山必定非他莫属,我的儿子,又拿什么来争?”大玉儿摸摸肚子,脸上的表情深的看不出。
“娘娘,那何不出点意外…。”苏麻嗫嚅着“如若为了小皇子,何不赶尽杀绝?”
大玉儿愣了愣,她想起了那年海兰珠娇羞的容颜“她……她说到底也是我的姐姐,也曾对我关怀备至。”
“不,娘娘,您可还记得那些年,您的额吉从不正眼看您,而将那些爱都给了宸妃娘娘,您不恨您不怨吗?”苏麻因激动而不断上升的语调,在午夜听起犹为瘆人。
大玉儿握紧了拳头,指甲早已入肉,一滴滴的血滴落在地板上“那,苏麻,我该怎么办?”
苏麻阴阴的笑着:“古往今来,杀人不过头点地,而我们,更要借刀杀人。您看,麟趾宫的那位怎么样?”
自是年少,韶华倾负
“姑姑,昨日宸妃产下一子,果真是好福气啊。”次日一早,大玉儿就赶向中宫哲哲皇后处。
“是啊”皇后正在下着棋,“她诞下皇子后,皇上立马下旨大赦天下三天,她的好福气,我们真是羡慕不来啊。”
“姑姑,别这么说,您是后宫主位,所有的皇子也是您的孩子啊,我只是纳闷,为什么有那么多皇子都熬不过满月就夭折了呢,只是不知道,我们的这位宸妃娘娘,能不能将福气分一点给小皇子呢?”
皇后手下的棋子顿了顿“玉儿,我前些天看懿靖贵妃手上戴的手镯极为好看,只是不知道,玉儿有没有能工巧匠可以也为我打制一支一摸一样的呢?”
大玉儿恭敬的低下头:“姑姑,那当然可以了,我手下刚好有这样的人呢,只是姑姑要这手镯干嘛呢?”
皇后执起一枚黑子,缓缓地说:“手镯尚且可以弄假成真,那人也可以了喽。”大玉儿美目流转,轻轻地笑了:“那便是如此,只要姑姑想要,玉儿一定办到。”
“好了,本宫也累了,玉儿你也回去吧,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呢。”
“那臣妾就退下了。”玉儿恭敬的退了出去。踏出慈宁宫,大玉儿对着苏麻笑着:“苏麻,赶快对着懿靖贵妃手上的手镯打造一支可以真乱假的手镯,本宫有用。”
“小主,手镯打出来了,您看看可还满意?”苏麻恭敬的呈上手镯,在灯光的照映下,手镯的周边发出透亮的光,缓缓地呈现出一种柔和的姿态。
“苏麻,你过来,这事交给别人办我不放心,还是你亲自来办,记住,千万别出差错。”大玉儿对着苏麻的耳朵轻轻地说出一段话,苏麻点点头,退了出去。
“宁儿,你来,主子有事情交代你。”苏麻对着宸妃的贴身宫女耳语,悄悄说着。宁儿点点头:“主子交代的事情,宁儿一定万死不辞,只是宁儿的父母…。”
“你放心好了,你的哥哥已经娶亲了,干完这一件事等你到了出宫的年龄我立马给主子说,送你回家。”苏麻对着宁儿轻言细语。
“好,我都听主子和姐姐的。”夜色下,宁儿匆匆离去,苏麻揣着手镯,向关雎宫走去。
用我三生烟火,换你一生迷离
“啊!”中午时分,宸妃发出了尖叫,“娘娘,你怎么了?”宁儿随即赶来,宸妃掩着面,不停地颤抖,指了指床里的永烨:“小皇子,小皇子他……”话还未说完,就晕了过去。
“珠儿,珠儿…。”皇太极抱着怀里的宸妃,脸上的眼泪肆意的横流“皇上,皇上,永烨他…。”
“珠儿,我知道了,你切莫太伤心,没有了永烨,我们还可再生,我们都还年轻。”皇太极不停地安抚着怀里的海兰珠。
“皇上,永烨是被人掐死的,他小脸青紫,他是被人害死的,被人害死的啊!”宸妃又激动了起来,手脚不停地挥舞着。
“珠儿,你相信我,你相信我一定会给你答案的,我一定会为永烨报仇的,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么?”皇太极压下抑郁的心理,一遍遍的哄着海兰珠。终于直至她沉沉睡去。
“说,昨天晚上是你当值,你就没看见什么人进入殿内吗?”皇太极端坐床榻,地上跪着的宁儿瑟瑟发抖“是…。奴婢没看到什么人,但是奴婢捡到了这个手镯。”宁儿伸出手,瑟瑟缩缩的伸过去。
“呈上来。”皇太极下令。宁儿捧着手镯,小心翼翼的递给皇太极。
手镯在皇太极的手里把玩着,“这…。”他犹豫着,“小允子,你看这手镯,是不是打眼的紧?”皇太极身边的小允子立马凑了过去,“这……奴才不敢说。”
“说。朕让你说。”
“是,奴才瞧着手镯,是不是懿靖贵妃也有一个呢?”小允子默默的说。
皇上眯上了眼睛,是吗,娜木钟,会是她吗?
“皇上,刚才朝堂有人来报,不知道该不该说。”小允子嗫嚅着,跪了下来。
“说,你什么时候拖拖拉拉的了。”
“就是明军又来一员大将,又增红衣大炮10发,在山海关处,我军战士已经溃不成军了。”
皇太极的眸色越发加深,“朕,决定御驾亲征。只是,朕不在的日子里,你让下人们务必照顾好宸妃。”说罢,便走了出去。
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
“姐姐,妹妹我来看您了。”大玉儿走进来,靠着宸妃的床榻,“还记得那时候,额吉对我不好,你总是把饭留下给我,还总是帮我不让额吉打我。”
宸妃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是啊,那时候我们在大草原无忧无虑的,我还答应你要一辈子照顾你。”
“但是姐姐。”大玉儿的语气突地一转,变得凛冽“可是来到了这宫殿,你便没有那时间陪我说说话,你盛宠优渥,你享受着荣光的日子,而我呢,我在干什么?我的宫里总共有368块砖石,我每一块都摸了无数遍,我的寂寞你知道么?而这些,都是因为你!我好不容易有了我自己的儿子,但是你却也生下了儿子,皇上那么宠他,那我们母子呢,我们母子怎么办!”
宸妃留下了两行清泪:“玉儿,对不起玉儿,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怨恨姐姐,那要姐姐怎么做你才开心呢?”
大玉儿笑着:“只有你消失在这世界上我才开心,我才开心!你的儿子死了,是的是我干的,我让苏麻掐死了他,这样我的儿子才可能当上皇帝,姐姐我忘记了你对黄连过敏,但是怎么办呢我已经叫御医给你药里掺了黄连,来不及了怎么办呢?”
宸妃听罢,也淡淡的笑了:“如果姐姐的存在是玉儿的绊脚石,那么姐姐愿意先走,只是希望一生都平安喜乐。你放心,我会留给皇帝遗书,我会告诉他不让他再追查永烨的死因,只是我希望,玉儿以后能快乐。”
大玉儿转过头去,狠狠的吸气“姐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啊!”
宸妃扳过大玉儿的头:“因为是姐姐欠玉儿的,因为姐姐玉儿才没有了爸爸妈妈,姐姐应该照顾玉儿一生,玉儿别哭,福临一定会当上皇帝的。”
说罢,宸妃的气息越来越弱,最终撒手人寰,她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姐姐,玉儿错了,姐姐,你醒过来啊醒过来……”整个大殿里回响着大玉儿的哭号,久久不绝于耳。
“皇上………有件事情。”小允子纠结着到底告不告诉皇上。“说吧。”
“就是,皇上,宸妃娘娘走了。”
“砰。”皇太极手里的茶杯重重的落下,他跌坐在地上,很久很久不说一句话。
次日,他便丢下正如火如荼的战事,星夜赶回,抢入大清门,直扑关雎宫,出现他面前的只是宸妃那香消玉殒的遗体。他耐不住巨大的悲痛,哭天号地,泪如雨下。
宸妃甍了,他整个人放佛陷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光被一点点抽空,巨大的孤独感从四面八方包围他,吞噬他,只剩他一个人了,她走了,带着他全部的温暖和希望,这个冰冷的人世,竟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满心满脑只有一个念头,走吧,随着她走吧,去跟她团聚吧,她是那么怕黑怕冷的一个人,还记得以前每逢入冬,她屋子里总是第一个笼火炉子的,饶是这样,还经常冻得手脚冰冷,他便拿手给她捂着……墓穴里那么冷,她一个人怎么住的惯,他一定要去陪她,一定要……
“小主,皇上为了宸妃之死日夜哭泣,六天六夜不吃不喝,几次都哭晕了过去,这要怎么办?”苏麻为大玉儿奉上茶盏。
“让他哭吧,伤心过后便好了。一切都会好的。”大玉儿静静的说着,脸上的泪早已看不出了痕迹。
谁将烟焚散,散了纵横的牵挂
崇德八年八月
在海兰珠去世两年后,享年52岁、在位17年的皇太极也化为一缕幽魂,追寻宸妃去了。
“皇嫂,既然皇上走了,就请皇嫂携福临上位。”多尔衮说到。
大玉儿沉默着,领着福临走上了那最高的位置,走上了那时间最光耀也是最荣宠的位置,为此,她花费了一生的心血,为此,她手上沾满了鲜血。
“姐姐,你看到了么,福临果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姐姐你等我,等到福临长大了我就去找你,找你宽恕我的罪过。”大玉儿肆意的笑着,眼角的泪不经意的滑落。
“太后,您又想起了那些成年往事吗?”苏麻为大玉儿盘起最后一支发髻。
“是啊,我总在想,福临为何对董鄂念念不忘,现在才想到,原来他和他皇阿玛一样,都是这世间至情至性的男子,能得到他们的爱何其荣耀但有何其痛苦。”
“太后,别再思虑这么多了。苏麻只知道,帮着皇上稳定这天下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苏麻,走吧,我们该去早朝了。”大玉儿由苏麻搀扶着,一步步走向正殿,她身后的光掩埋了黑暗,即将吞噬着黑夜。
病入膏肓,无药可医;而爱如膏肓,同样无药可医。原来,能要人命的,除了恶疾,还有真爱。
标签:夜色砖头爱如疏影玉砌天灯里更添膏肓粉墙风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