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北京的春天似乎来得起了满含暖意的春风。在一个风沙滚滚的早晨，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一位女编辑打来的，说是希望我能为他们将出的一本小书写个序。 我正忙着，滚滚的风沙又使我想到十年来变坏了的天气和种种不愉快的往事。我十分干脆地拒绝说: “我很忙，对不起。”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是诚恳而又委婉的，但因我存心拒绝，所以大部份话语都没有在我意识里留下痕迹。突然五个字十分猛烈地冲击到我的意识深处，原来，这书是一本《小学生日记》。 “小学生日记!’’我不禁干笑了一声，连自己也觉得这笑声的苦涩:“别又是大人炮制的吧?” 对方却甜甜地笑着:“当然不是，·我们全查实过了。曾在《少年报》发过几篇，反映是很好的。。一”这 ·位编辑的声音很柔美，却带着那样一种不容置疑的雄辩成份。她娓娓地叙述着这些日记的写作过程和内容，说是毫无疑义地会对今天的孩子起好作用··。一我的心软了。被蛇咬过的人虽然惧怕蛇咬的疼痛，但更痛恨毒蛇。
为了对那份臭名昭著的'+一个小学生的日记》进行驳斥，为了今后的孩子永远不再被人那样愚弄，我也该读读这本日记。 “只是我真的很忙，直到五、六月恐怕都抽不出空……”我的口气迟疑了，对方却立刻接过去说:“不要紧，反正还要插图、发排，我们不急。” 这样，厚厚的几大本日记和《少年报》、《父母必读》上的介绍文章就一起到了我的手里。 我很高兴我的决定没有错。 这确是和那份《一个小学生的日记》截然不同的作品，虽然两者都倾注了成人的心血。前者，那些政治野心家为了在孩子心中萌发仇恨、愚昧的种子，是那样处心积虑地煽动个人主义与无政府主义，甚至不惜越组代厄，把纯洁的孩子也变为他们的工具。而后者，从孩子一派天真的字里行间，却处处闪现出老师与母亲真挚的热望。看得出教育家是怎样千方百计地在调动孩子自身的主观能动性，让孩子去努力认识与发掘生活中的诗意和美，从而热爱生活，渴求知识，学习着去做一个诚实无私的新社会的小主人。 时代变了，一切都变了。
翻着这一页页日记，我好象看见小翁钦露在今天阳光明媚的祖国大地上，印下的一串串欢天喜地、稚气但却结实的小脚印。 我说它是稚气的，因为它确实处处流露出孩童的天真。当我看到《小猫疯了》这一类日记的时候，我常常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只有孩子才是这样反映事物的。她先惊奇地看到现象—小猫疯了一样地窜上跳下;然后真挚地感到烦恼—因为疯了的小猫把家里弄得一塌糊涂，“真想揍它一顿，但它爪子很尖，我又不敢捉，只能对它瞪眼睛”;最后伍泥而又惊喜地感到自己对不住小猫，因为它在学抓老鼠的本领，而自己却错怪了它…… 我说它是结实的，因为这日记的每一篇、每一件事都是从孩子真实的生活出发，通过孩子自己发现、观察、思考、认识而后化为孩子的思想、行为、品质。就象食物经过孩子的肠胃吸收而滋养她的生命一样，这些社会生活及自然风貌也都是经过孩子思想感情的过滤而转化成她精神的血肉与神经。 看，翁钦露是那样真诚地为自己的同学苦恼，“几乎哭了出来。”
因为他好容易克服的缺点重犯了，没有得到红旗。她又是那样狂喜地和同学一起嚷着:“乌鸦进不来了!乌鸦进不来了!”因为是她们发了狂一样的扫地，保持了教室的整洁—集体的荣誉。她是那样认真地甚至执拗地为了观察星星，在小巷里站到深夜，她又是那样一丝不苟地用咱们社会的道德准则来判断周围的成人。在《妈妈得了先进》、《叔叔戒烟》、《顾老师真谦虚》里，写出了什么是值得尊敬的榜样，而《大街上的错别字》、《慢吞吞》、《不愉快的星期天》里的叔叔阿姨和自己的某些行为，则是决不应效法的。 愿我们每个成人都能象翁钦露的母亲和老师那样，学会教育和培养下一代的本领;也祝愿我们的每个小学生都能象翁钦露这样耐心而细致地去观察生活，并把自己的真实感受记录下来。因为社会主义新人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从我们的土壤中生根发芽，靠了园丁辛勤的劳动和孩子自己对生活的满腔热爱，培养锻炼出来的。
如果我们每个小学生都能象安泰①那样紧贴着祖国母亲大地，植根于人民之中，并学会用白己的眼睛去观察生活，用自己的心灵去感受生活，明辨是非。那么，新人必将成批生长，而有如那个小学生那 ①安泰:希腊神话中的巨人，地神的儿子。战斗时，他只要身体不离土地，就能从大地母亲身上不断汲取力量，所向无敌。种被欺骗、被愚弄的命运将再也不会重复了。 我想，这是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要出版这本书的初衷;我也但愿我自己没有违背我答应写序的本意，并多少表达出了我读到这本日记时的喜悦和感动。谢谢大家。 柯岩 1981年褥暑，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