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东西一回到家，行李箱的拉手杆都没有收，澡也没有洗，便一把扑到在床上睡了过去。
她叫袁东西。
父亲是地质学家，为女儿取这个名字是想让女儿可以走遍世界每个角落，并且还计划着第二胎取名叫袁南北，只可惜夫妻二人的第二胎还没迎来，倒是迎来了国家的计生政策。袁父郁闷又无奈，却又无可奈何。不过袁东西倒也完成了父亲的愿望，全世界到处飞。不是空姐，也不是商务精英，袁东西是一名医生，一名无国界医生。
还记得那个时候，她搂着男友梁君生的手臂闷闷地说：“君君~”
“怎么？”
“……我……小小地参加了无国界医生组织。嘿嘿。”
“想完成你爸赋予你名字的意义么？”听着梁君生喉咙里发出了阵阵笑声，袁东西很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不是啦！”她又静了静，“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上课，看到非洲的小孩子的照片，他们在那样明晃晃的阳光下面，却看不到一点的生机，那么那么瘦，光是那样看着都会很难受，所以我就想着，我希望能够帮到他们，让他们长得壮一点，再壮一点，越健康越好。是因为想要保护他们才做出的决定。可是你说，我的想法会不会很莽撞？”
那个时候的梁君生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久才开了口：“不会的，这样子的想法很好，小西，你很善良。”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午后？袁东西想不起来，似乎有阳光，有风，有树叶，他就坐在公园的草地上，她心中那最后一抹焦虑也在这样的午后消散殆尽。
只是现在的袁东西已经成为了无国界医生中的一员，她刚刚从中东回到自己市里的小窝。只是，有一些东西却不再一样了。
袁东西中间醒来了一次，磨磨蹭蹭地到浴室洗了个澡又躺了回去，闭眼前看见了床头柜上的两个相框，便伸手把那个两个人的合影的相框压倒，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二
地铁到了一站，又上来了一大批的人，拥挤的车厢内听见了几句抱怨的嘀咕后又渐渐平静了下去。梁君生往里面走了一点，搂着袁东西的手也紧了紧。座位上坐着一位穿着校服的高中女生，拿着手机玩水果忍者。梁君生便突然想到，几十年前的美国航空局用一台简陋的计算机将人类送上了月球。而如今的手机，几乎每一台都比当时的那台计算机的运算能力强几十倍。可现在的多数年轻人却用它来切水果。
心念此处，不禁多了丝冷笑。几十年前，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课堂上的一句话成为了中国那么多青少年的目标。“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崛起，是需要无数中国人的奋斗才能得来的，也是无数中国人必生的心愿。罗阳先生为了中国的航空事业献出了生命，那种精神那种斗志那种为国为科学付出的勇气都是如今很多人所不能比拟的。
“这是一支从来世射来的毒箭，命定了我唯一的退路。”他想，建设国家，发展科技，这确是他的退路。只是他想，如果他真的牺牲在了这条道路上，怀里的女子，有的哭了。
三
袁东西是被手机叫醒的，母亲让她回趟家。
袁东西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在房里做饭，父亲坐在椅子上看书。袁母从厨房里端着盘子出来，看见她便招呼道：“西西回来啦，洗洗手要吃饭了。他爸，你也快点来搭把手。”
袁东西摆摆手，便进了厨房。
袁母似乎是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开了口：“西西，你也别难过了，爸妈心里也不好受，我们也知道，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不过毕竟……唉，其实说句不好听的，这世上，人没了谁都能活。”
“妈，我知道的，没事儿。”
她想起了很早之前和梁君生的聊天，那天下着雨，她和梁君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她便突然开玩笑似的抱怨起来，说你们搞研究的怎么就那么多钱，我们救人救命都只那么点。
梁君生也没有多说，只是把桌子上的杯子倒了杯水，淡淡说：“你看，这个杯子就像是你们那悲天悯人的人文主义，这水就像是我们研究的科学技术，没有这个杯子，这些水根本没有办法被我们利用，而没有了水，这个杯子就没有了意义。你们救人是治标，而我们搞研究就是治本。你们抓表面，我们负责内部。”
那时她只是瘪瘪嘴，说道：“本来看起来咱俩工作没啥关系。怎么就被你整的那么复杂。好像没了另一个不行一样。”
“那是。”他只是轻声地笑笑。眼角的明媚遮也遮不住。
四
梁君生进了基地，换好衣服正准备将手机掏出来放进柜子里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给袁东西发了一条短信：“晚上有东西要给你”，进了基地中心。
后来他与几名同事进了实验室。实验进行到一半，突然出了问题，几个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现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也许须臾，也许良久，最后，还是组长开了口。
“兄弟们，咱们走不了了。”苦笑。
“大哥，开实验门吧，咱们出去。”一个人开了口。
“不行，出了问题，它还是会爆炸，得守在这里，将威力减到最小，否则整个基地都会毁了的。”另一个人开了口。
又是良久的沉默。
“来吧，跟外面人再见一面。”说着，组长开了电视视频。视频的另一端，所有人都哭了。
“没事，咱们这也是为科学献身。”组长说了话最后让所有人站在一排，“来吧，跟我们照个相。”
梁君生一直没有说话。他忙活着手中的工作，想把一生中最后的实验收个尾。却突然听见身边的同事叹了口气轻声说：“唉，就是有点对不起老婆孩子，儿子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
他便也是突然想到，外衣口袋里的东西，终究还是没有给出去。
五
袁东西去了墓园。她站在梁君生的墓前，把左手伸向阳光，五指几乎要融进那阳光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戒指，是在遇难后梁君生的外衣口袋里发现的。她拿出戒指，在梁君生的墓前，戴在了无名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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