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包容双方的路

感觉到阳光在眼皮上跳动，是调皮而有生命力的阳光，你缓缓抬起的手也无法将它完全掩去。耳边窸窸窣窣，依稀有鸟叫。你的意识恢复了许多，支着胳膊坐起身。

眼前的几个人，似乎和自己一样，经历了什么已忘却的事。一个母亲搂着还在沉睡的孩子，左顾右盼，不时低头略带哽咽地呼唤；远处坐着一袭黑衣的瘦弱女子，看来是修女，她皱着眉，似乎和你一样是刚醒来；还有几个中年男人，或躺或坐，一个靠在树边。你扭过身环视周围，绿，全是绿！绿的暗流似乎要涌入眼眶。粗壮的乔木拔地而起，缠绕着蔓生植物，伸展出翠色的叶；蕨类沐浴在从叶间透下的阳光里，招摇着晃动叶片上的星星点点……

“不好意思，请问……谁手头有食物吗？啊，我是说，虽然不认识，但是求求大家……”是刚才那个母亲，身边的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胳膊搂着母亲的脖子，母亲声音发颤，“拜托了，我的孩子她……她说她饿了……”

你翻翻口袋，只有把便携小刀。不用说，你自己也已是前胸贴后背。之前的修女已走到那母亲身边，小心地掏出一小块面包：“本来是要给在修道院附近的流浪儿的，但现在突然到了这里。总之，别让孩子饿坏了。”

虽然对面前的一切都有戒心，但面对眼前的陌生人，你心里却泛起一点萤火般的温暖。隐约觉得自己遇到困难时，或许也不会被抛弃吧。

“你们大家要一直坐在这里吗？一会儿更多的人会饿的。”倚在树上的男人发话了，你和大多数人一样，向他投去茫然而复杂的目光。“咳，虽然我也不知道是哪里，但我刚查看了一下，这里大概是热带的丛林深处，这种地方植物类食物非常难找，所以我们尽快到边缘地带为妙。”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最终陆陆续续跟上行进的队伍……

你一路上被男人提醒了几次“不要靠近这个、那个”，你发现在无尽的未知面前自己如此地渺小。

黄昏降临，前路还不知有多长。你和陌生的同伴暂时安顿下来。你有点小感动，说真的，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能在充斥着危险的丛林里与修女和那个男人为伴。那男人，你后来了解到，是个药用植物学博士，对植物痴迷，也曾有探险经历，能大致保障大家不涉足死亡。

若是一直这样也好，但事与愿违。

“出了什么状况？”趴在桌子上却犹如身临其境的我猛地直起身。

你已口干舌燥，桌上的水确乎是凉了，但你还是仰起脖子喝下大半杯。

“分道扬镳。”你一字一顿。

原来博士在途中发现了一株未被记载的珍奇植物，激动不已的他放慢了步伐，甚至有想法去探寻更多奥秘。而另一边，正如你所见，修女一直忙碌着照顾孩子和体力不支渐渐落下的人，而走出去仍遥遥无期。矛盾事态的发展渐渐到了不言而喻更不可调和的地步。

“哈，要是我的话，”我闭上眼睛，“我会选择跟着博士，反正都一样被困在林子里。没被记录的新物种，想想就觉得兴奋呐，说不定就此改写了历史呢！”

“不，怎么可能如此轻松？那种时候，精神都处在崩溃的边缘，若没有修女每天的照顾和鼓励，我恐怕要把刀架在博士脖子上要挟他了，这也说不定。”

“那你选择跟着修女？”我凑上前追问，“不过听你这么一说，真的可以吗，修女和博士只有一方的话？”

你低下头笑了笑。

一个蝉鸣的午后，博士指明大致的方向，你和修女等人便踏上逃出丛林的路。半晌，你发现仅有的两个手电筒都不在身上。这可不是小事，必须得回趟之前的营地。你叫了几个人一起回去，而剩下的几位也顾虑着跟了上来。

巧合总是在最无法料想的时刻出现，不过不就是因此才被称作巧合吗？——映入眼帘的是和一只体型硕大的蟒蛇纠缠在一起的博士，你呆住了，手中劈开藤蔓开路的小刀掉在地上。你看见修女跑上前使全力拉扯，甚至将她自己置于危险的边缘。你忽然想起地上的刀，要捡，被后面跟上来的大家抢了先……几经周折，令人欣慰的是，巨蟒终于瘫在了一边。

地上几个小瓶，仪器，电子设备，还有连根的珍奇植株。博士大口喘着气，声音断断续续：“这咳咳神奇，光，光合……能发电……不会久的，带你们，咳，出去……”

那之后，也不知是多久，你们终于发出了求救信号。分别时，母亲说，要写一个故事，有两个英雄。

“所以，是离奇的开头和圆满的结局啊，像童话一样。”我笑着看着面前的你。

“开头吗？我也觉得奇怪，但那已不重要了。不过确实非常幸运。无法想像，若真的缺其一……”

你拎起早已打包好的面包，和我走出餐厅。在街道的拐角，你把面包放在沉睡中的乞丐手边。又拉着我的胳膊，顺着路走向尽头的植物研究所……

人的生命旅途，如昙花开谢，在宇宙的历史中浓缩为一个无法度量的点。

人类的旅途，是走着前人走过的路，也走着前人未走过的路。循序的前进，才使微不足道的点通向可视的高度。

而前进，是人文的前进，也是科学的前进，二者对于我们的生活缺一不可。若缺人文，不坚实的前进必将导致历史高度的崩塌；若缺科学，前进便没有高度。

于是，我们的生活，人生的旅途，需要一位修女，一个博士，一条包容双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