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工地出来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他拿起半截泛潮的好烟--上回扛包时货车司机给的,叭了一口,略一皱眉,眼角扫到堆着垃圾的墙边正好有块废旧的包装纸。于是他拣起来披在身上,继续赶路。
坐两路车就能到车站,但他是不会花那冤枉钱的,再者在他第一次坐公车的时候城里人都被他全身的水泥灰吓坏了——继而众人向他投来肥猫瞥见瘦老鼠的不屑眼色,于是他的投币的手就止不住哆嗦,直至驾驶员盯着他的尖锐的目光逐渐淡去,他的心里的石头才随硬币的撞击声一起落地。这样,以后是尽量不坐车的。
这回他是承了大任务:马上就到年底,自己和一起的几个工友都还没有买到回家的车票。
他是花掉了睡觉的时间和明天的一天工时去车站排队买票的。仍掉几乎要燃着手指的烟蒂,他在穿过几家量贩KTV和洗浴中心的时候放缓脚步,因为似乎见着和他的儿子长的很像的青年在这一带出入--然而肯定不是,他的孩子,在这个时候,一定只会出现在大学里的图书馆里,钻研书本,好好学习,以便将来有个好的工作。
头上举着的纸越来越湿,他从马路上霓虹灯光里看到渐渐变粗的雨线,也看到了街道那边的目的地。
“本日内车票已售罄。”
他赶到车站,大气还未喘平,就直奔售票口,然而迎来的只是这样的八个大字。
“请问……”
他一手扶着窗台,一手在口袋里捏住车票钱款,谨慎的开口问着窗口里的人。虽然他尽力缩小自己与城里人的口音差别,可是那抹不掉的家乡方言土腔还是溜了出来。
于是他很不安的仰视着那个可能会给他希望的窗口。
缓缓的,那窗口里的女士用眼角的余光抹出些许蔑色来,顺便仍出几个不屑的字句——
“不会看字啊?没票了!”
“哦。那……呃……您明天还卖票吗?”
听了售票员这么一说,他一时又噎住了,本能里说出的话也毫无斟酌——人家不是说了没票了么?这样一来自己又说错话了。幸好的是售票员没有听到,或许根本就毫不理会他的这句话。
只是,他可是当售票员们为活菩萨的。没有她们玉手挥来的车票,他怎么能回到家里那热烘烘的炕头呢?怎么去见想念了一年的老父母和孩子媳妇儿呢?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售票小姐早就投过来的轻蔑眼光,只是近乎哀求地啜哆啜:“那明天,明天……”
“明天有售!”
窗口里的菩萨终于说了一句让他放心的话。
他不禁欢喜万分,这四个字,仿佛是四块金子,一下子砸在了他的头上。
看来明天一大早赶过来肯定又会买不到票了,干脆就在这里等一宿!
他回想起当初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也是在天桥地下蹲过几夜的,可是有一次实在倒运,竟被扒手弄去了兜儿里的钱。今天可不要贪觉,糊里糊涂的睡着!
火车站外面,雨渐渐的大了起来。城市里的霓虹和各色男女,纷纷进入了又一个灯红酒绿的夜晚。只是这一切,于他,是毫无干系的。
他扯出那块捡来的那块废旧的包装纸,胡乱的披在身上,蹲在车站的某个角落里,蜷曲着身子,不敢闭眼地,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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