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书上说,光路是可逆的。
那么,从图书馆四楼靠窗的第七个座位向外眺望出来的眼光,也一定可以顺着原路返回么?
楠来到这所学校之后养成了一些以前没有过的习惯,比如大白天公然睡觉,没有理由的翘课,说言不由衷的话,穿Argentina的队服打篮球,一个人外出,夜不归宿之后拿烟贿赂楼管消掉不良记录……
楠的学校,在这个叫做w城的西边。校园被一条河流和一道铁轨夹在中间。河流自西就向东,铁轨南北走向,两者的交点,是一座铁路桥。桥上除了有来往的火车外,偶尔还有三两个行人,顺着桥面上两侧的狭窄过道,慢慢走过。
桥下的附近河边并不繁华,没有娱乐场和酒店之类,只有一个沿江小公园,设施简单--几条长凳,两个秋千,几条碎石路,两排垂柳。除此之外,还有大片的木槿,在肆无忌惮地开着。
它们是这里的主人。
还有,呼啸而过的火车和漂在江面的船只,夕阳西沉里桥上走着的行人的长长影子,构成了这个城市最唯美的暮景图。
楠一直这么觉得,这样一番景象,应该出现在某个画家的笔下。因为他从图书馆的那个位置,已经欣赏过无数次。
w城没有想象中的美好,这所学校也不如预期的那样。
楠在开学后的几个月里很后悔自己的选择:一般的学校,一般的专业,人数多,走到哪里都要排队;工科院校,女生少,而美女,更是有如河蚌里的珍珠,罕见之至。偶尔想起高中时对大学的许多幻想,更是令人沮丧。
楠在头一个月的军训里把自己晒得黑了不少。后几个月不断地在网上找以前的同学聊天,
qq头像闪烁不停,大家大多与他同感,不如意者不在少数。
大学生活,比起高中,已经轻松了许多,为什么大家不太满意呢?
高中班的群里,不知是谁冒出这样一个问句。
或许,是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吧。
楠看着屏幕,点点鼠标,不发一字。
他似乎也迷茫了。
很快地下线。洗澡,睡觉。又是一天。
如果没有明天可以期许
那
这一季的繁华似锦
也不过是
从我眼角悄然滑过的
废墟
孤单就是,这世上的所有快乐与忧伤,都于己无关。
上课发呆,写东写西,与室友谈天论地;吃饭睡觉,上网下线,一个人走来走去。
偶尔看到一个mm的身影,旁边伫立着三个以上的猛男身躯。楠无奈地摇头,像他这般没有肌肉的男生,真的没有市场了么?
浩子是一个有着大块肌肉的男生,与楠分在一个寝室。第一天来到学校时,楠抱着一个沉沉的箱子,准备爬楼。
“来,我帮你!”一个线条粗犷的男生冲楠笑笑。
这个人就是浩子。
“谢谢!”
这样就算是认识了。
浩子是一个把喜怒挂在脸上的人。至少在楠面前是如此。他也是他们中间第一个诉说自己的情史的人。他有一个高中时特别要好的女孩,两个人感情很好。浩子是一个简单的人,简单到只和那个女孩牵过手。之后,他考得不太理想,来到了这里——w城的一所学校,而他的她,成绩优异,去了另一个城市,彼此失掉了联系。
楠苦笑,这般的故事,每年都会发生很多吧!
可是,浩子却很伤心。每次讲完他的故事,都会心情低落,严重的时候,需要几个室友陪他喝酒浇愁。有一个晚上,楠和其他室友,都听到了浩子的哭声,看来,他对了那个女孩,是动了真情了。大家躺在夜里,都没有睡。楠,也仰着头,默默无语。想不到,外表粗犷的浩子,脆弱的时候,也似女孩子般善感。大家沉默下来,偶而给浩子一句安慰。
受伤的猛兽,总是独自躲在洞穴里,舔舐伤口。人也一样吧。……
谁没有一段青涩的过往?
楠也喜欢过一个女孩,在高中的时候。
确切的说,是在高高二下学期的一节体育课上。
楠喜欢足球,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他也追星,家里的小卧室挂满了Argentina和Inter的海报,只因喜欢队中的一员~~萨内蒂。略微懂些足球的人都应该知道这名球星~忠诚、低调。十年如一日的,效忠于一家俱乐部。
当喜欢成为一种习惯,楠不再肤浅的买那些海报,只是每天晚上放学后去球场踢一会儿,出汗,回家,洗澡吃饭,然后去学校上自习。
哪个男孩,一辈子,可以只爱一个女孩?
楠在球场上很低调,安静的控球,传球,只在绝佳的时候,拔脚射门。
可惜的是,体育课上的那脚射门不偏不倚,正好命中场边跑道上也在上体育课的一个女孩。
若干年后,这脚射门,会是楠最难以忘怀的一个。
楠带着满脸的歉意跑到女孩身边。
“对不起,对不起!疼么?要不要上医务室?”楠心虚的厉害,可以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到不行。
“有点疼。”女孩双手扶着无辜受伤的小腿,轻声回答着。
“那,去医务室看看吧!真是对不起......”楠扶起女孩,这下才看清楚她的样子——眉清目秀,皮肤白皙,是一个可人的女孩。
女孩叫陈冉,在三班。楠在八班。
楠与陈冉,偶尔会在校园里不期而遇,彼此打个招呼,相视一笑,然后,错身而过。
文理两科不在同一个教学楼,楠与陈冉,相遇的次数不多。
从那次伤腿事件,到最后一次见面,一共十三次。
楠清晰地记得。
在第十二次相遇以后,楠准备了九张印有绿色草地和蓝色天空的信纸,用来写情书。
写给陈冉。
他在球场上认识了一个男孩,是三班的。男孩球技不错,叫陆源。当陆源说他是三班的时候,楠的心里突然地豁亮起来。
语文试卷的前几题,是关于字音字形的,楠把做这些题的精力,全用来细细地斟酌信纸上的每一个字句。
九页信纸。
楠是第一次写下这么长的文字。
一个月后,情书写完,楠用掉了三只茉莉花香味的中性笔芯。
九页信纸,铺着满满的文字,和楠心里满满的思念。
楠将它们小心翼翼地装进信封里。
收信人当然是陈冉。而寄信人,只需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楠。
楠不好意思去到陈冉的班里,亲手将信封送到她的手中。虽然从八班到三班,不在同一栋楼里,可两者仅仅隔了一道走廊和四间教室。
楠很少在课堂上发言,就是在他熟悉的球场,在他踢进一个漂亮的球时,他也只是挥挥手臂,以示庆祝。
不得不说,楠是一个害羞的孩子。
他选择了托陆源帮忙把信转交给陈冉。陆源一口答应了。
其实陆源一直挺欣赏楠的球技,这点小忙,区区小事而已。
楠很慎重,他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却对陆源说了很多话,总之托要一定要不出差错的将信封交到陈冉手里。
陆源笑了笑,说:“你追女孩的手段,挺老土的。”楠不争执,只是感觉到耳根发热,继而脸也红了。
“哈哈……”
陆源笑得更欢了。
“这个,也一并交给她!”楠急急的说了句,然后从课桌里拿出一只装着什么东西的袋子,递给陆源。
那是一杯卡布其诺。
第一次遇见陈冉,送她去了医务室后,楠为表歉意,喝的奶茶,就是卡布其诺。
楠与她并肩坐在奶茶店里,一转头,不经意地看到了她安静地吮吸奶茶的侧脸。五月的阳光,很干净地洒在窗外。或许就是在那一刻,楠开始喜欢上陈冉的。
临近暑假的一个星期五,楠骑着单车出了校门。
“楠……”
一个穿浅兰短裙和白色t恤的女孩朝楠跑了过来。
“是你。”
楠从单车上下来,一手扶着车把手,另一只手已经冒着几丝细汗。楠极力掩饰住心里的喜悦,冲女孩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女孩正是陈冉。
“谢谢你!”
陈冉挠了挠头,清亮的眸子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儿,接着说,“你写的那些,很不错,我看了好久才看完。所以,礼尚往来,这个,送你。”
说完陈冉从背后拿出一只纸盒,冲楠调皮地笑了笑,递到他的手中。
一只钢笔,一个小纸条。
纸条上写着:很高兴,能有幸认识你,我相信,认识每一个人都是上天赐予的缘份。你的文字很美,所以,希望你能一直写下去。马上高三了,希望这支钢笔能陪着你走过这段岁月,加油吧!或许我们会在大学里相遇的!还有,那杯卡布其诺,有很好很特别的味道。谢谢你!
那个夏天,犹如卡布其诺里香浓的奶沫,略一品尝就可以得到幸福的感觉。
然而幸福的感觉也同泡沫一般,稍纵即逝。
陈冉转学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楠与陆源坐在球场边,休息,喝水。
陆源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楠突然觉得,九月里原本明亮的天空,一下子暗淡了下来。
楠仰头躺在草地上,问了一句:“为什么转学?”
“我以为你知道的。”陆源很惊奇,本来想再说点什么的,但看到楠的脸上,已经没了任何表情,也就作罢了。
晚风习习,吹来了上课铃声。楠依旧躺躺在那块草地上。
空旷的球场,除了楠,还有那随风飘扬的球网--时起时落,它的命运,掌握在风的手中。
那楠呢?
似乎突然有一种很尖锐的东西刺痛着楠的眼睛,他开始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来。
或许我们会在大学校园里相遇的。
心思细腻的楠,怎么会察觉不到这句话里的潜台词?
陈冉走了,没有给楠留下任何音讯的,走了。
或许,楠与她会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再次相遇的。
也或许,今生,他与她,永不会再见。
是游曳在风里的雏菊
是画板上涂涂写写的铅笔
是挂在窗台的风铃
是每个午后慢慢融化的棒冰
还是散碎着阳光的走廊里
满心期待却又错身而过的相遇
在你年少的时候
若爱上一个人
千万别只藏在笔记本里
哪怕就是浅浅的
浅浅的将手牵起
多少年后
那一个荡着秋千的夏季
会是你彻生难忘
简单并干净的回忆
如一轮新月
在山岗上
静静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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