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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草草由人恋

2024-09-10 22:24:17 文题网 字数: 点击:

汉人董遇称冬为岁之余,又云宜读书。我身体力行地实践着。不过近来所阅,皆是木书籍,我想,我大抵要为它们着了魔。

入冬后,家里新添个炭炉,夜里,又移动卧室软椅出来,也就在阳台上大张旗鼓烧起炭火来。冷落空调,是因我忽怀念炉火的光与温暖,兼忆起二十年前提了小炭炉去上学的趣致来。彼时,家境殷实的同学冬天里都拎着小炭炉进教室,口袋里更常偷揣了黄豆、花生米之类,课堂上避开教师的目光,于炭炉里悄悄放一粒,片刻便有“哔卜”一声响,豆香气四溢开。那时的老师亦宽容,唯微笑着敲敲桌子,收拢寻声望去的目光。

就着回忆的微光,在阳台上坐看语花音,又炭火正旺,端个有“云淡风清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村”的滋味。窗外静寂,偶有夜行人经过,发声唱道“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声音既清且亮,带着月下的霜气.

曾记《五灯会元》里,人问希迁说:如何是解脱,答曰:谁缚汝?又问:如何是净土,答:谁垢汝?所谓世间万物,此一刻于我,没有墙头马上初见的惊心,亦不是赏心乐事的旖旎,所有,不过是素面相对,坐看的两不厌。世界微尘里,吾宁与憎?

我释卷去睡,这一宿枕上恍闻雨声,一夜无梦。

孟仁草

冬日负暄,我在堤岸上坐看长江缓缓东去。因为是冬日的午后,江堤上曾经泛滥的孟仁草成片老去,只贴着枯黄的草根开出来细碎的黄花,颇显得些热闹的生气。十年前,我曾坐看过武夷的九曲溪。彼处水青碧而微腥,水底砾石清晰可数,其时两岸又有鸣溅溅,所谓野水无言亦耐看,或者就在于那般自然的趣味,令人更觉陶然,不禁要依依于同看溪流萍水相逢的旅伴。

十二月的长江水流迟缓。岸边泊着几艘大轮,偶尔从窗口有人影闪过,四下静寂,江对岸的疏林红瓦亦显出来一种爽朗且疏阔的沉静。堤岸上的孟仁草丛间辟出有几畦菜地,此刻挤满冬天的菜疏。黄芽白粽子般给稻绳捆个结实,我欢喜称之为白菘,关于白菘,苏东坡曾说:白菘类羔豚,冒土出熊蹯,菘性凌冬不凋,有松之操,故其字会意。这么解释,窃以为多少有穿凿附会的意思。不过芽白自来鲜,倒真是菜蔬中的难得。今晨霜重,未知主人家是否砍了芽白回去?从前家住县城时,年年都种一畦芽白,父亲每趁霜后砍一棵,蒸熟佐之以辣椒末、酱油。这样的吃法,母亲以为匪夷所思,而我后二十年间亦不见父亲另有同道。家里的菜地因为紧临荷塘,近塘处长满着茂密的孟仁草,每年九、十月,更时常看见我与兄弟立在草丛间斗草。孟仁草又称红拂草,“红拂”也许只是描述花形,然观其汹涌的长势,多少契合江湖女儿泼辣的干云豪气,或者竟会与红拂女有些渊源了。

之前,除非当花期,我是并不能区别孟仁与双花草,直到去年遇着一位长者。我持一把草经过他的旧书辅时,他探出身来问:这孟仁草是长江边采的?其时,手中的孟仁草紫花萧萧。他瘦长的身子在那些散发着霉味的旧书丛间,显得温柔而又沉郁。长者所售旧书品相差,且是可买可不买,然此后我每经过都买下几本。我的执意眷顾,若说是因为他举止神情里有些星月之下独自思吟的萧散味道,勉强可以解释,但幻想就此可以将他眼底的茫然与痛楚也成摞买走,未免贪心。长者邀我今年舟中观,他或者竟当我是逸友了,只是,冬来江南有雪未?

我起身离开江边时,已然薄暮时分。两个过渡的人由渡船上下来,推辆摩托车,打我面前经过。在他们身后,浅橙色的霞影在江面之上粼粼闪闪。

五香草

我的五香草终于没有发芽,去倒培养介质的时候,单位打字的小姑娘嘟起嘴嗔我。

她的埋怨与惋惜,是听我说:五香草开淡紫花,叶片有浓香,于是有些向往。而我忆起花罐上所引“斜阳照村落,农家吹五香”,却想:诗人在抵达黄昏的村落时,农家若烧鱼以待,是美事了。

所谓五香草,其实就是入药的山薄荷。书上记载说:煎鲜鱼时,若放一段五香草,可解腥气。不过山薄荷长于山里,若只是用来解腥助鲜,总不如用紫苏简单。枚乘的《七发》赋中就有“鲤鱼片缀紫苏”一说。而今,在湘、鄂、赣等诸地,农家仍有在房前屋后种紫苏的习惯。鱼在锅里,主妇这里摘叶、冲洗、入锅,竟也方便。某年,我作客远房亲戚家。近中午时,主妇猫进厨房,主人仍陪我在堂上闲坐。忽见主妇一身烟火气地走到前院,转眼又折回,手里握一小把叶子。叶面绿而叶背紫,我猜测是紫苏。她腼腆地微笑:客人吃紫苏味道的不?紫苏的气味,我不讨厌,也谈不上喜欢,不过看着主人家这样的一出一进,很觉有农家生活的气息,是有所谓瓜棚豆架下的野趣。这餐紫苏烧鱼,鱼无腥而鲜,于印象里很烙上一点痕迹。

后来,我又因夜夜难以入睡,朋友教我睡前喝杯紫苏茶定神,就在阳台上养起紫苏。只是未几一月,竟枯死,令当初送我紫苏的人很埋怨。于养花种草一道,我是这般的全无天份。历年买下的花草,总也有三、四十株,只是或者烂根,或者枯黄叶落,总难有善终。曾有株吊兰,半死不活地让我拎到办公室,打字的小姑娘侍弄它半月,却青葱地垂下若干新枝。也有将将欲死时送给人的,亦在别家阳台上花红叶绿地有了生气。

近年,我习惯了只看花。然街头巷尾养花怡情的人却渐多。所侍弄除市场上大众化的花草外,亦常见人求草木于山林。庐山上的忍冬老藤,兰草颇多,假日里常可见人提锄上山。不过我陪友人上山,虽偶见奇花异草,却未想过携带归家,与其移入我屋内死去,不如留它天生地养。

那个用来养五香草的花罐,今已让我做了烟缸。中午在办公室看简?,她说“月如镰吗?割不割得断人间痴爱情肠?唉!月不曾瘦,瘦的是“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的关雎情郎。”五月初,我到友家小住,他的令箭荷花肥艳地开出一枝,让人惊艳爱慕。他见我的喜欢,要送,我唯谢之不迭.我是养花屡挫,灰了心。唉!月不曾瘦,瘦的是我“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一颗侍弄花草的心。这样想,目光从案上的吊兰收回来,手里的烟头往花罐内一按,又再翻开了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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