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藏匿在抽屉最底层的打火机被发现的时候我就揣测他会用那种夹杂着悲伤愤怒失望透顶的眼神看着我。就像,我是他亲生的一样,不过说真的,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期望。
我所说的亲生,并不是你们眼里的体内有他一半的基因,身体里流窜着和他相同的血液,骨子有和他一样的硬气,我说的,是心情,哦不,应该是表情。那只旧的连样式都模糊不清,棱角也不再锐利打火机,此刻正静静躺在抽屉里,是以和我一样难堪的姿势,暴露在同一片空气里,他轻轻地弯下腰,伸出食指和中指,捏起打火机,我屏住呼吸咽了咽口水,我能感受到胸腔内剧烈的跳动,怦,怦,怦,怦,这样猛烈地撞击给我带来一丝丝的快感,我相信,一只在阳光炙烤的沙滩上垂死挣扎的鱼看到一片浪花正凶猛的向它袭来时,它一定能于我感同身受。
你愤怒吧,为了那只打火机,为了那个爷爷唯一留下来的遗物,为了那个你随身携带这么多年的“灵魂”,为了我十五年来受尽的委屈,为了我此刻雀跃的心情。
他背对着我将那只打火机放进兜里,我在他身后等他回头,我要知道是否他脸上氤氲了愤怒,我要亲眼看见他涨红脸颊双目凸显浑身颤抖的模样。他慢慢直起身,向外走去,我怔怔地望着他的脚步,直到他把门轻轻掩死,他自始至终一语不发,出现,离开,甚至用房门隔绝了背影,真是聪明。那只在沙滩上挣扎的鱼儿也已经死了,那片巨大的浪花只不过是它死前的最后一点希冀,也许当它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能从容的面对死亡了,需要我来向你描述吗,那种巨大的,片刻的失望,它会一点一点的腐蚀你每一寸精神,然后把你的身体当做垃圾场一样一股脑的灌入所有的悲伤,它会陪你日日夜夜的,或许你没有足够多的日日夜夜,但它一定会陪伴你到老到死的那天,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直到你除了绝望之外,看不懂其他所有心情的颜色。
我不记得那年我究竟几岁了,只依稀记得我当时还不知道有个叫薄情寡义的词汇,更不知道它会某一天作为起始,然后日以继夜的出现在我脑海里。当时我正对这一道题目发呆,借故喝水去客厅里看每晚七点二十准时播放的黑猫警长,我捏着喝水杯子的耳朵专心致志的盯着电视机笑得前仰后合,杯子里的水不小心洒在腿上,那时我对温度也没什么概念,只觉得腿上的皮肤火辣辣的,有刺痛感,于是我脸上的笑容被眼泪代替,电视机里转来的声音被嚎啕的哭声淹没,妈妈闻声赶来,着急忙慌的将我领到浴室不断用冷水拍打我的肌肤,过了好久,妈妈关上水,抬起头问我,还疼么?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谁能告诉我,她脸上挂着的那串晶莹的东西是经历了和我一样的疼痛然后幻化出来的眼泪吗?
我擦满泪珠的小手被妈妈小心翼翼的用掌心包裹住领着我走出浴室,取而代之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看球赛的人是他,他几乎连余光都没有施舍给我,他问我“疼吗?”那样不咸不淡的口气,无论怎样拆开,都拼不出我想要的关怀,我企图用和他一样平静的口气告诉他,不疼。“疼吗,?”“不疼。”多么完美的对话啊,可话到嘴边,硬生生变成了一个字,疼。真的,好疼啊爸爸,不过好像不是腿,是左胸第四根肋骨往里一寸的地方,也许是缩的太紧,我感受不到它平日里的颤抖。伴随着我的话音,电视里传来一句“哎呀,太可惜啦”与我的疼融洽在一起,天作地和,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腿还在隐隐作痛,同桌小云扶着我边走边说“怎么办,这次考试不及格,回家爸爸一定骂死我的。”她一边说一边急得跺脚,我笑着跟她说“没事的,你爸爸那么疼你,肯定不会生气的。”“哎呀,你不懂啦,越是疼爱,就越是生气,恨铁不成钢嘛,由爱生恨你懂不懂啊笨蛋”我收起笑容一语不发的往家赶。
他此刻正端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我站到一旁,没有吭声,他好像并没有看见我一样,我深吸一口气说“成绩单发下来了”我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客厅显得有些突兀,他好像被吓了一跳,轻轻应和了一声,我仿佛受到鼓励一样继续说,“我,我考了不及格。”他把报纸略微倾斜,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紧抿着嘴唇逼自己跟他对视,内心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没关系,没关系,生气代表他在乎我,生气代表他爱我,生气代表……“回屋做作业吧”我内心一瞬间归于平静,波澜不惊。
都说愿望说不来就不灵了,那么我要告诉你,在我八岁那年,曾认真的许过一个愿,希望他能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标签:亲手当我是你藏匿抽屉句号最底层画下打火机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