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洋过海的疼痛

１

吴宇凡看见邱梦恩被欺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跟上次看见不同的是，邱梦恩的衣服更加肮脏了些，想到这里的时候，吴梦凡听见那几个女生嫌弃的说出那个词语，极为刺耳。

“真是肮脏不堪啊，你踩脏了我的鞋，然后再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吗？”女生看着她，都不愿对她动手。

“哎我说你是怎么进入这所高校的，全校都知道你每天以这副恶心的样子在学校瞎窜，不知道羞耻吗？”

“滚远点！”

女生们随后碎碎念的走了，邱梦恩一直低着头，哭了吗？

“吴宇凡，快点，这次值日你还想逃吗？”张鸣一在后面叫他，吴宇凡又看了一眼邱梦恩，转身跑走了。

２

“宇凡！”扭头，看着胡微微跑过来，吴宇凡侧开身子躲过胡微微的亲密接触，他微低头，意味深长的看着胡薇薇鞋上丑陋的黑印子。

“别看了，我今天倒霉，被那个全校公认的“病菌”踩了一脚。”胡微微撅嘴，倒是毫不避讳的说道：“那么脏还出来干什么？”

没错，刚才欺负邱梦恩的三个女生，胡微微就是其中一个。

吴宇凡抿嘴，斜长的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线：“晚上你不是还有事情吗？我先回去了。”

胡微微拿起手机对他说：“那你晚上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吴宇凡拿起书包：“你应该不会缺少打电话的对象吧。”

“你应该这样对自己的……”

“只是从小到大的玩伴而已。”

说完，吴宇凡踱步出了教室。

“还真是直截了当。”胡微微站在后面跺脚。

３

夕阳西下，吴宇凡在余光中走进一条小巷，柳树被徐风拂过，留下细微的轻叹，犹如初生婴儿的呓语，然后逐渐被“刷刷刷——”和啼哭代替，吴宇凡抬头，看见不远处的邱梦恩失魂落魄地走着。

和他顺路？为什么从前都没见过？

她走路的样子很滑稽，站不稳，就像是喝醉了的醉鬼。她长得很消瘦，腿很长，可是校服太过肥大，将她的身子包裹起来，整个人就在夜晚的春风中摇摇欲坠，真担心冬天的凌冽寒风会把她刮走。

担心？这个词真是把吴宇凡的魂都吓没了，吴宇凡或许不知道，眼前的女孩子，带给他的无限好奇心，已经打破了他的心理防线。

正想着，邱梦恩竟然蹲到了地上，吴宇凡以为她要晕过去，慌忙走了几步，却听见邱梦恩吟吟的啜泣，声音不大，却带着满身的疲惫和伤感，她的头发只到肩膀，垂头，那些青丝就严严实实的盖住了她的侧脸。

“妈妈……妈……妈，不要抛弃我，我会听话的。”

吴宇凡听见这句断断续续的话，内心不知道怎样纠结反复，又一阵风吹过，春天的复苏和勃发，没想到还会有油绿的叶子离开枝头飘落，不偏不倚地掉在了吴宇凡的头上，这叫他更加莫名的烦躁……

“妈妈妈妈……”

吴宇凡走过去，直接使劲将邱梦恩拽起来：“你哭什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到底有什么重要啊！！”

４

第二天，吴宇凡早早来到学校，在学校大厅的一角看见邱梦恩，邱梦恩瞪着大眼睛看着吴宇凡，她换了校服，将自己的脸和头发洗干净，吴宇凡扫了她一眼：“这么早。”

邱梦恩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站起来：“你不知道的，我每天都是第一个来学校的。”

吴宇凡看了看她，点点头，邱梦恩走近他说道：“昨天真谢谢你。”

“没什么可谢谢的，”吴宇凡又把她全身扫视了一遍，邱梦恩不自在地耸耸肩，然后闻了闻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味道啊。

“这样不是干净很多。”吴宇凡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回班了。”

邱梦恩脸都红透了：“嗯，再见……”她当然想每天都这样干干净净的，可是……

此时进入学校的几个女生看见这一刻，纷纷觉得不可思议，吴宇凡居然和那个恶心的邱梦恩说话，还敢碰她！

５

“宇凡……”胡微微一脸阴郁的走过来的时候，吴宇凡正在悠闲地吃着午饭，他皱眉头，看见胡微微的不太对劲。

“怎么了？”

“你和邱梦恩有牵连吗？”

“……”吴宇凡顿了顿：“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没有？你以为我不懂你吗？从小到大，你每次撒谎都会犹豫，而你刚才明明就……”胡微微隐忍着，表情委屈：“为什么？”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的对吧，你这样质问我能有什么你希望的结果吗？微微我当你是……”

“微微我当你是妹妹，所以从开始到现在再到未来都没可能。”

“既然你知道……”

“你以为这是狗血的八点档偶像剧吗？”

“微微，午休时间过了。”

“你总该说清楚吧。”

“又要翘课是吗？”

站在教室外面的胡微微的朋友进来将她往外拉，胡微微刚开始还甩开她们，到后边，她自己说：“我走。”

时间是正午，空气中飘着鲜花香气，可能是尘埃在宇宙中轮回时裹在身上的味道，吸入肺中，舒服极了。

邱梦恩躺在操场中央，耀眼的阳光打在她身上，脸上的那颗泪痣又开始灼热起来，她看见了远处走来的女生们。

６

“邱梦恩你真是悠闲自得啊，怎样？舒服吗？”女生们的话听上去刺耳至极，邱梦恩站起来，看着她们，眼里却没有畏惧。

“哟，为什么突然变得爱干净了，少女懵懂期？”女生继续讽刺。

胡微微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看着一脸倔强的邱梦恩。

“说话啊，你变哑巴了是不是？”其中一个女生上去推了邱梦恩一把，摇摇欲坠的小身板就往后退了一步。

“真是软弱啊，装纯是你勾引男生的方法吗？”

胡微微往前走了一步，示意那个女生闭嘴，她看着邱梦恩，眼里没有任何一点波动：“为什么？”

“我可以赔你鞋的。”

“为什么宇凡能被你吸引，肮脏不出众的外表，就这些吗？”

“宇凡？吴……宇凡？”

胡微微笑了笑，然后转身让阳光慢慢裁剪她的身影，继而，邱梦恩被推到墙边，拳头如流星坠落般打在她的头上，脸上，身上……

“妈妈……”

７

“邱……”一辆车飞驶而过，留下漫天灰尘，吴宇凡捂住嘴猛烈的咳嗽。

过了马路，庆幸邱梦恩的身影还在，可是她走的飞快，背脊挺地笔直，吴宇凡虽是奇怪，却还是跟了过去。

这一跟，就到了一处破旧的居民楼。

太破旧了。

“邱梦恩！”

吴宇凡跟着邱梦恩上楼，楼梯吱吱呀呀的呻吟，仿佛就要倒塌，吴宇凡不敢使劲，邱梦恩却还往上继续走。

“邱梦恩！”

二楼，最里面，暗黑色的墙面，放烂的青菜，还有，带补丁的各式衣服挂在晾衣绳上，吴宇凡惊讶的看邱梦恩拿钥匙打开一扇满目疮痍的木门，薄如一片纸。

“吴宇凡，你走吧。”

“邱梦恩你住这里？”

“我会好好的，不会打扰任何人的，死在这里。”邱梦恩扭头，她的头发又长了，可是怎样也掩不住脸上的伤痕累累。

“谁打的？”吴宇凡两眼瞪圆，犀利了很多。

“磕的……”

“除非你磕坦克上了，否则你找什么借口我都不信！”

邱梦恩看了看吴宇凡，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微笑，发自内心的。

吴宇凡怔住，三月春风的沐浴，真真切切的感知到了。邱梦恩却在下一秒，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８

邱梦恩有先天性心脏病，送到医院去的时候，做了很多检查，也在身上发现了很多伤口，不是新伤，而是醒目的血印子，触目惊心。

夜晚风静静的吹，医院病房带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不刺鼻，吴宇凡却皱起了眉头，他幼时来医院太多，极为抵触。

邱梦恩醒来握着他的小拇指，苍白的脸上水灵灵的大眼睛使劲睁着：“你害怕医院吗？为什么啊？”

“我儿时是医院的常客，经常生病，体质虚弱，就对这里开始抵触了。”吴宇凡忧伤的眼眸泻下太多掩饰的情绪：“……后来……后来我的母亲出轨，又是一场大病，差点夺去了我的命。”

“嗯……我呀，一次都没有来过医院呢。”邱梦恩瞬间陷入了记忆中：“先天性心脏病却一次都没有来过医院虽说听上去很不可思议，可是在我不到一周岁的时候我的父母就离异了，我的母亲嫌弃我的病一个人走了，爸爸成天买醉，每次高烧都是我苦熬过来的，再后来，他们说我的爸爸去赌博，开始我不信，可是后来他卖掉了房子，把我置办到那样的破居民楼，很少回来，那时我才八岁。”

“我身上的伤全部是我的爸爸打的，我早就习惯了，这就是我的命运，而前几天，我接到了妈妈再婚的消息……”

吴宇凡把邱梦恩握着的他的小拇指的手反握在手心里：“让我照顾你吧，从今往后。”

邱梦恩眼角的泪痣灼热的厉害，她看着吴宇凡，瞳孔盈盈晃动，她微笑：“好呀。”原来是泪水流出了眼眶……

９

“邱梦恩？邱梦恩她转学了。”

“邱梦恩？不知道。”

“不知道没听说过。”

“小伙子你是谁啊？”

吴宇凡再也找不到邱梦恩了，他甚至去赌场找了她的父亲，那个醉醺醺的男人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大叫，然后和吴宇凡大打出手，再然后吴宇凡和那个男人被带到了警察局，再然后，他独自坐在路边的路灯下，脸上的伤口开始疼痛，吴宇凡不知道邱梦恩为什么离开他，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原来是泪水流出了眼眶……

１０

感谢我们的相遇，不知道好坏，不知道早晚，只是你的离开，划过了我漂洋过海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