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依稀可以看见一间矮小的茅屋。整齐的茅草在月光的映衬下发出洁白的光。孤独的屹立在大漠中,如同汪洋上独自飘零的一叶小舸,无依无着,如同不久前的我。
我牵着马,不禁叹了口气。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又回到了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还如当初离开时那样,不曾被流逝的时光消磨半分。只不过,少了一个人而已,未免显得空荡。还好,我已习惯独身一人,所以没有爹爹在一旁陪伴的日子也不算太难熬。
我把他扶到屋内。一别不过数月,这小小屋子却以落满了银色的尘埃,如海水飘忽,在眼前挥之不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一个尚且虚弱的声音将我从回忆拉回现实。
唉,这个人也真是,伤势一好就开始絮絮叨叨。我很不屑的回了一句,喂,不是你叫我救你么?
我嘟着嘴走出去,不再发话。大漠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有来往的风声,不停地起伏波动,扬起一束束乱人视线的烟沙。
曾经,我以为,自己对这片土地再熟悉不过,熟悉到每一粒沙都烂熟于心,可以在慢慢长夜里,于睡梦中缓缓拼凑她神秘不定的摸样。我是那样笃定,我会一直都在这里。这一点,我坚信不疑。就算是偶尔离开,也还是会在闭上眼的那一瞬间想起有关大漠的种种,她的轮廓早已熟稔至融入我挥刀划过的每一道弧线中。
我以为,我属于这里,会一直跻身于茫茫之中,于流离里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地。就像爹爹,终其一生,把江南的意向混在骨血里,如越女打浆的身影,一颦一笑都逃脱不开水波的滉漾。
事实证明,我错了。
这一切还要从那个白衣少年的到来开始说起。我记得我说过,他是一个赏金猎人。可他其实还有一个身份——我们家族世代的仇人。你也许认为他仅仅是杀掉了我的爹爹,让我在这个广袤的世界上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可事实又远非如此。
在我很小的时候,爹爹就曾告诉过我,总有一天他会带我回到江南——我和他真正的家乡。他说,那时,我会是最厉害的杀手,厉害到天下无敌。然后,他会带我去蒲城,那个在我梦里出现过多次的小镇。在那里,我曾亲眼看见娘亲的离去,而爹爹,他要我在那时,去用我全部的气力为娘亲报仇。血债血偿这个道理,相信有太多人懂。
那时也许正好是春天,他许诺,要带我去暮春的田野。折一只杏红柳绿的纸鸢,在棱棱交错的田埂间陪我游戏。会有几只白鹅从古老的拱桥下轻轻划水游过,一阵风吹,带来的不再是单调的风沙,而是美丽的梨花瓣,密密匝匝,铺满我张望的眼眸。
只是,那样美丽的曾梦幻过多次的情形,他却看不到了。
爹爹被杀掉那天,我独自逃走,身上带着娘留给我的刀和一个黛色的包袱皮。那是爹爹很早就嘱咐过我的:如果我有什么事,就自己带着那个包袱皮去江南。
也许从那时起,爹爹就已预料到了后来的结局。
那个包袱里裹着的,是比刀剑光影还要深重的现实。里面有爹爹留给我的信。
标签:看见可以一间小的乌云依稀整齐远远地茅屋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