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吠声声 拨动善良的心弦
曾杰抖抖灰站了起来，心里万念俱灰。
王非当时还得意地对大白狗说：“像这种傻瓜，就是受欺负的料”。大白狗还理直气壮地“汪”了一声。
人恃强凌弱也就算了，连狗都跟着学。真不知道这是狗觉悟的提高，还是人道德的沦丧。
曾杰是普通的学生，不会鲁迅笔下那个阿Q的精神胜利法，也不会胡适笔下差不多先生的“XX和XX其实也差不多。”诸如此类，如果他曾杰会的话，也不用在这儿独自唉声叹气了。
曾杰迫切地需要一个朋友，一个能为他排忧解难的朋友，可是家里穷，没有人巴结他。他还要勤工俭学，也没时间和精力去搞社交。
这叫百朋富为首，万霉穷为先。
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曾杰孤僻的性格，在学校他成绩中游。所谓中游者，必不被老师、同学所重视也。
他坐在了一棵大树下。
他突然看到了许多蚂蚁在地上乱抓爬。
在那一霎那，他乐了。
他掏出一个用玻璃自制的放大镜，迎着落日余晖，烤起了蚂蚁。
曾杰看见蚂蚁被烧焦，烧得到处乱爬，最后青烟一冒，六腿一蹬，死了，他不仅发泄了愤怒，也有了莫大的成就。
富人欺负穷人，穷人欺负蚂蚁，真像一条食物链。
没有谁知道，这是一个压缩到极点的物体——只好向下挤压。
学校放双休，第二天，曾杰不用运煤，闲得没事做，出门闲逛。
“汪汪汪”，突然，小巷中传来急促的狗吠。
说实在的，他讨厌狗，甚至憎恨狗，经历那次大白狗事件后，就更讨厌了，他认为狗只知盲目跟从主人讨好卖乖，没有是非观念。狗就是叛徒，是国贼，是汉奸，是撒旦的魔杖。
曾杰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突然，一团黑影子极速奔来，立刻蜷缩在曾杰的脚下，呜呜哀嚎。
曾杰定晴一看，这是一只小黑狗，狗毛凌乱不堪，狗尾上的毛还被拔光了一截，光溜溜地像老鼠的尾巴，毛尖似被咬破了，不时冒出殷红的鲜血。
小黑狗一看见曾杰，狗眼放光，像找到了保护伞似的躲在曾杰后面，申冤似的呜呜叫。
对于这只小黑狗，曾杰并不陌生，同类之中处处受排斥，它没有双亲，也没有主人撑腰，在村子里，所有狗无论大狗小狗公狗母狗老狗似乎都有资格追着它咬。曾杰依稀记得，他有一次看见这只狗时，它奄奄一息地卧在墙角，断断续续地发出嘶哑的嚎叫，声音哀切，透出无限悲凉，他觉得它很可怜，便从家里拿了些剩饭剩菜喂它。
没想到就是这些剩饭剩菜，就让这只苦命狗对曾杰写下皈依信。
曾杰看着小黑狗遭同类围殴的惨状，不由觉得同病相怜的感觉，于是他对追杀来的狗群大喝一声：“都给我滚回去！”
狗毕竟是怕人的，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曾杰正洋洋得意时，一只身材高大的白狗走了出来，鼻子作嗅闻状，然后，狗嘴上翘，汪汪大叫，满胜的不屑一顾。
——汪汪，你算个什么东西，快给小爷让开，否则我连你和你身后的狗一块儿咬了！
狗群更加嚣张，汪汪的吼叫此起彼伏。
曾杰只觉无名火突突往上蹿，没错，我是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穷人，但我至少比你这条狗高贵得多，哪用得着你来教训，死一边吃屎去吧！
于是乎，曾杰怒从心边起，恶向胆边生，他飞起一脚，把大白狗踢成了大皮球。在地上打了三个滚。
大白狗翻爬起来，抖抖身上的灰，怔怔地看了他两秒钟，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继而如梦初醒般地狂叫起来：
——汪汪，你这可恶的家伙，你竟敢踢我，我你都收踢吗？！看我不咬死你！
其它狗嚣张地叫了起来：
——汪汪，这个人真是大逆不道，头儿，看我们和你一起揍他！
曾杰身体发虚，他一个半大的人，和半人高的大白狗一对一单经练都没有胜算，还有这么多狗来掺和。他也只能脚踩西瓜皮——溜之大吉。哎哟妈妈，只恨你少给我生了两条腿。
两足行走的人本就跑不过四足行走的狗，更何况曾杰还抱着一只小狗，跑得更慢了。
狗群把曾杰围在一棵大青树下。
狗凶狠的嚎叫一波接一波，在曾杰看来，无疑听到了魔鬼的狞笑，令人不寒而栗。
作为一个人，今天被狗欺负了，这也太不像话了。曾杰恼怒地想。
嘿，要是有个什么人来帮他赶走这群狗就好了。他便扯着嗓子喊“救命！”可这里紧邻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除深山里的老豹子偶尔回应一声嘲弄般的长啸，别无其它回音。
完了，曾灰悲哀地想，他说不定期要被狗大卸八块，这里没人，被狗咬死了谁也不知道，也不会有人替他申冤平反。他也不是神通广大的窦娥，死了叫人家六月飞雪，三年大旱。（PS）在我看来，窦娥这个人人品不好，自己被害死，干嘛叫一个州六月飞雪，三年大旱呢，那些老百姓没惹你，死了还拉这么多人陪葬，心胸狭窄！有其子必有其父，有其人物必有其作家，关汉卿估计也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完蛋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突然，狗群闪出一条道，大白狗拦在中间，向曾杰怀中的小黑狗汪汪咆哮。
曾杰恍然大悟，原来，大白狗只要曾杰交出小黑狗，就高抬狗爪，放他一马。
交出小黑狗，这很卑鄙，也很下作，但，也是很无奈。
大白狗沉默地用舌头舔着牙尖，这是狗式磨刀霍霍。
所有的狗都停止了嚎叫，一片诡异的静。
这是无声的恫吓，这无声，静得揪心，静得曾杰毛骨悚然。
罢罢罢，还是把小黑狗交出去吧，狗那么凶狠……
可这……
兄弟，不管怎么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一个人为一只非亲非故的狗殡葬，不值哩。要是让森林百兽都笑掉大牙呢。
曾杰抱着小黑狗的手开始松动……
曾杰咬咬牙，把小黑狗放了下来，心想，什么人类尊严，什么保护弱者，都见鬼去吧！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什么都是浮云，活下来才是王道！
一般都是人逼狗，在特殊情况下，狗也可以逼人。
人果真都是逼出来的，大白狗得意地想。
小黑狗仍然一个劲地往他的怀里钻。
“汪！”大白狗发出催命式的嚎叫。
如果这时有哪路神仙一个闪电劈死这只大白狗就好了，那他曾杰一定会举双手双脚双鞋双袜赞成的，可问题是，曾杰不懂阴阳，不晓八卦，更无法呼风唤雨，更别说一个惊雷劈死这狗仗人势的大白狗。
曾杰晃了晃头，似乎是要把多余的感情晃出体外，眉头浮现一抹狠色，飞起一脚，把小黑狗踢了出去。
对不起了，小黑，你祷告吧。
虽然他有一千条一万条理由去把小黑狗交出去，但他在踢小黑狗时，感觉到了无力，感觉到了被辱的愤懑，被迫忍痛割爱的痛心疾首，还有，那种无用而苟活的无限悲凉……
他无力地坐了下来，悲凉地望着小黑狗。
出乎意料的是，小黑狗站起来后，没有怨恨地呜呜叫，也没有那种大祸临头的恐惧。而是淡然地抖了抖灰，泰然地向前走去，那轻的步伐，好象目的地并非是穷凶极恶的狗群，而是去垃圾场刨骨头。
对比鲜明的，莫过于前面那喧闹的狗群了。
——头儿真牛，人都不敢不听你的！厉害！我供人使唤了这么久，第一次要挟人类！爽！
——过奖过奖。
——头儿，这猪娘养的小黑狗经常窃偷我们狗群的食，次次都让它跑了，这次捉到它，一定要把它扒皮抽筋。
——哼，这狗东西窃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有主人吗？也敢窃食！我身为狗群之头，定不负众望，杀此狗以儆效尤！
——好！头儿万岁！
——头儿英明！
有什么人就有什么狗，这句话果然是真理。
小黑狗顿住脚，扭头望了身后的曾杰一眼。
它做梦也不会想到，它这一望，改变了它，也改变了曾杰的命运。
小黑狗的眼神十分十分复杂，既没有赴死的悲壮，也没有临死的恐慌，眼里噙着被出卖的愤懑，但更多的，是一种轻蔑。
——连狗都怕，还算人吗！活着就是浪费！
曾杰脑子一热，作为人，活得比狗还卑微，这么苟且偷生，毋宁死！
活，就要活得有尊严，没有尊严，何必偷生！
曾杰一个箭步，又把小黑狗抱了回来。
狗群看得目瞪口呆，似乎不明白这个本来已经服软的人怎么突然又出尔反尔了呢？
大白狗首先反应过来，汪汪吠叫：
——你这是在干什么，找死啊！
其它狗也附合起来：
——交出罪狗，不然我就不客气啦！
曾杰捡起石头当武器，把一些石头放到口袋里。
大白狗汪汪吠叫，无所畏惧。
曾杰并没有害怕，做地了战斗的准备。
大白狗威风凛凛地吐出一串狗吠，以泰山压项之势扑了过来。
大白狗轻敌了，估计它做梦也不会想到，一个只要它一叼裤腿就软下来的懦夫，怎么会有勇气向它这只像牛犊般的大狗反击呢？
大白狗造足声势，来了一个饿虎扑食，天空中划起一道威猛的白色弧线，它要用气势来摧垮这个人的防御心理。
兵不血刃，乃上上策也。
大白狗犯了经验主义的错，它误认为能一下子就把这个人吓软，可他不知道，人的精神力量是无穷的，而就算是再软弱的懦夫，也能爆发出罕见的力量，这力量，令人也狗生畏。
好家伙，大白狗蹿得老高，粗声粗气地吠收着，气势磅礴，大白狗要用这气震山岳的吠叫，吓破他的胆，吓飞他的魂，吓散他的魄。
令大白狗没有想到的是，这吠叫，更激发了他的反抗意识，蛮荒的力量在其心中爆发起来，说那时迟，那时快，曾杰的手果断一扬，掷出滔天狂沙。
好家伙，焰分黄沙噬浪涌。
黄沙扑面袭来，大白狗在空中措手不及，十环满分！可怜的大白狗呛了好几口沙土，细小的黄沙有的钻进了鼻孔，有的粘在了眼角，有的灌进了嘴巴，轻轻抖一抖。哇！沙子堆积三千尺，疑是沙漠睡九天。
狗群看见刚才还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大白狗，却夹着尾巴，又吐口水又晃脑袋的，全都怔住了。
曾杰并没有被热血冲昏了头，他深知目前处于敌强我弱的劣势，借助大白狗清理沙土的空档，在口袋里补充了一点“弹药”，抱起小黑狗爬上树云。
别小看这一手，这其实是扭转乾坤的绝招。
狗群不知深浅，还以为曾杰狼狈地逃到树上了呢，把大青树团团围住，汪汪嘲笑。
——汪汪，胆小鬼，懦夫，有本事下来单挑啊！切，狗屎一堆！
随这些狗嘲笑去吧，人怎么能听狗的！
大白狗也加入了嘲笑的行列，还夸张地在树下伸长了脖子汪呜汪呜叫。
曾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那壁厢，曾杰手起石落，“啪”地打了个准。掷力加重力，嘿，打得大白狗器爹喊娘。
大白狗一下子警觉起来，它在地上怎么骂也骂不死人，可人在高处打你是打得死狗的，这怎么办？
又一只可怜的独眼大花狗中了招，汪汪哀叫。
狗群乱成一锅粥。
大白狗在大青树下兜起了圈子，一圈一圈，一圈又一圈，跟驴拉磨似的。
真应了一句俗话：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忽地，大白狗急中生智。
大白狗的招数，绝不会是单纯地爬上树去和曾杰决斗，那是不可能的，鬼都知道，赶鸭子上树，赶狗也上不了树，猫爪带弯钩，能抓住树瘤爬上去，狗爪就不行了。但大白狗何许人也？狗群的头也。头者，英杰也，即是狗中英杰，自有高招。
大白狗旋转180°，尾朝大青树，后腿不停尥蹶子，沙沙沙，沙沙沙，掀起漫天沙尘，向上纷飞。
可笑的是，大白狗折腾这么久，一粒沙子也没有伤到曾杰，大白狗觉得力度不够，便加大力度。
沙沙沙，沙沙沙……
曾杰坐在树上窃笑，大白狗哇，别说你尥蹶子了，你就是翻筋斗也没用了，凭你那麻杆狗腿，怎么蹦哒也不能把沙子像高射炮似的打到我的。
大白狗忙活了半天，不仅每伤到曾杰一根汗毛，反而被从天而下的沙粒洗了个沙浴，弄得身体奇痒无比，再这样下去，大白狗就成了大黄狗了，这可不行。
大白狗干号一声，悻悻后退几步。
“咚”曾杰一个石头扔了下来，虽未命中目标，但溅起的沙土，呛得大白狗吐了半天口水。
“咚”又一个石头，打得大白狗眼冒金星。
大白狗彻底怒了，你这个该死的人类，欺负我不会上树怎地！？你们人不是爱玩三步上篮，我今天给你一个三步上树！！！
大白狗声嘶力竭地狂号一声，气吞山河！后退几步，来了个百米冲刺，冲到树下几步远时，一个漂亮的扑跃，空中挺胸收腹，最后一个鲤鱼打挺。嘿！大白狗居然抱在了树干上。
曾杰看得目瞪口呆。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大白狗牙一咬，心一横，身体蛇似得左右摇晃，后腿使劲踢蹬，一寸一寸向上运动。
那壁厢，曾杰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石头雨点般地砸下来，那大白狗也被砸醒了，额头老疼。这样下去，非砸死狗不可。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大白狗无奈地下了树，呜噜呜噜诅咒。
——君狗报仇，十日不晚，你等着，等明天，我咬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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