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争为何而起,我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久,我也不知道,我想也没人知道。我只知道,我的父辈、祖辈更久远的祖先们都倒在我脚下的这片砾土中,这片被生灵染红的砾土。
——题记
我站在荒原之上,目所能及的范围里无一生灵,太阳也从来是灰蒙蒙的,阳光已是精疲力竭,吝啬自己最后的光和热,这片被神所抛弃的土地尽是红色的沙砾。沙石之下,不知埋了多少白骨,我们的,还有别人的。或许很快还会有更多的鲜血洒在上面,更多的尸骨埋在下面,永远也无法回到他们的故乡。
我带着我的子民浩浩荡荡的开到边境,他们是最好的士兵。他们和我一样,胸腔里跳动的只有对异族的仇恨,只靠一股执念抑或是怨念支撑着我们的信仰,让我们疯狂的,前仆后继的冲到这个战场。
“王,我们该回去了。”开口的是曜,他是先知的小儿子,和我不同,和所有人不同,他就是个异类。他不希望有战争,他认为这只不过是无谓的牺牲罢了。在我战前动员的时候,哪怕战声一片他也依旧劝我放下仇恨,我们十多年的友谊终归不敌我对异族的仇恨,可当我来到前线时,他还是来了,我们依旧不离左右,彼此之间却多了一层膜,把我们生生划在两个世界。“哦,”我应付的应了一声,转身向驻营走去,不忘回过头又看了一眼这个早已被烧成焦土的战场。
这是我继位来第二次发动如此大规模的战争,第一次因为前期准备不充分,而败下阵来,不过是四年前的事了。当年我刚从兄长手里接过帝王之剑——那柄象征皇权的剑。年轻气盛,只想着建功立业,完成祖辈们的遗愿,在历史上浓墨重彩一笔。我在近卫军的簇拥下随着旌旗向西而去,结果却是落败而归,银色的铠甲早已被灰尘蒙住了它的本色,一如我灰头土脸。带着十多万将出去,却只带了几千人回来。只感到再多的生命,也不够战争挥霍;我的年少轻狂,让我的兄弟们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们,都是好样的。
上一仗,虽然铩羽而归,异族的有生力量却也被我们消耗殆尽,异族个体作战能力虽胜于我们,但生育缓慢,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从上一次战争中缓过来。这一次,害怕机会稍纵即逝,我又举起了帝王之剑“为了我们的家园,为了祖祖辈辈的荣耀,重振国威!”底下群情激奋,所有人,哪怕是刚成年的孩子,都毫不犹豫的随我一起出征,他们是最勇猛的战士。即使我前期也很仓促,但趁异族尚未恢复元气,我有信心,一挫异族,甚至把他们打入深渊万劫不复。
我这次制定了口袋战术,正面只留少量兵力,且战且退诱敌深入。骑兵带领大部队两翼包抄,切断敌方的后路,最后合围。如果歼灭了异族战场上最后的力量,将立刻后军便前军,合围的骑兵会全力冲锋,三角的阵型会像最锋利的刀尖一样,撕扯开异族的防线。那么即使攻破异族王都也不是没有可能,想到这里,我嘴角隐隐上扬,只要正面防线不破,胜利指日可待。
曜竟请缨正面防守,我吃惊的半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曜身体文弱,与我这种天生便为战争而服务的人不同,他根本就不适宜任何战争。曜直视着我的眼睛,他清澈的瞳仁中倒映出我的样子“我可以为战士们赐福,这毕竟有利于防守。”曜语气坚定,我轻叹一声,点了头。曜也不是孩子,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也留了下来,带着我为数不多的近卫军修建工事。兵行险招,正面防线一破,那么就是我族皇都被异族所破,我万死莫辞。
这些天竟不断有将士莫名失踪的消息传来,一时间军心涣散。我派了心腹去查,却是毫无头绪,我虽摁下了舆论,稳住了人心,一种不好的预感却弥漫在我的心头,好像在未知的黑暗中,一只大手正在操纵着一切。
战争就这样打响,缓缓拉开了序幕。果不出我料,异族一步步的走进我布下的陷阱之中,或许他们的将领太年轻,但更有可能是突破我族防线的诱惑太大,这场已经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年的战争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们这些桀骜的灵魂,让我们痛苦不堪。无论是我族,还是异族都想快点结束这个永无休止的战争。
防线逐步收缩,每一寸土地上又都洒了一遍鲜血,曜呼喊着咒语,一道道柔和的光芒洒在了前方将士的身上,止住了他们的流血。突然,一个个火墙冲天而起,把我们的阵型打乱,在被分割开的区域里,战士们勉强各自为战。异族盛产法师,而他们的王族便是最有天赋的法师,就像我族盛产战士,而我和父兄天生便是最强的战士。火系法师出手,并不在意料之外,只麻木的看到我们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传令兵不断传来将军们的遗言“为国而死,并无悲伤,我部将拼尽全力斩杀异族”“以死卫国,这是每个男儿应有的结局,只愿帝王之剑佑我王凯旋”“我部哪怕只剩最后一人也绝不会让异族攻破防线,祝我军胜利”我嘶吼了一声,再也坐不住了,更忍不住,提起帝王之剑便冲了出去。
火光遮天蔽日,或许是燃烧着鲜血的缘故,格外的猖狂,肆意的扭动着它的身子,不断的舔舐走生命。我一出来,烈焰便铺天盖地的朝我涌来,天地间的一切都被烧的通红,就连空气也如同铁水一般,每呼吸一口都是折磨。
必须杀了异族的火系法师。
我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我挥舞着佩剑毫不犹豫的冲杀了进去,护卫的鲜血飚进了我的眼睛里,只看到眼前一片血红,是这个世界残忍,还是我的眼眸骗了我?剑气破开了火墙,我感受到了火系法师的气息,他的护卫向我扑来,我手中的剑不假思索的刺向中心,法师身体羸弱,如果抢在他完成咒语前给予雷霆一击,那么因为法师的死亡,火墙也会消失,会离散成火元素飘忽在我们周围,而不再具有任何杀伤力。虽然法师的护卫越来越少,我心里也越来越急,一旦法师完成了咒语,那么我将死无葬身之地,我挑开法师最后两个护卫,几乎本能的刺出一剑。当血肉的触感顺着剑传到我手里时,我一喜,左手猛一推剑柄。随后才看到帝王之剑已经贯穿了那个法师的胸膛,那个皮肤白皙,身体文弱和曜有几分相似的法师像秋风中的落叶一般倒了下去。“嘭”一声,法师的身体狠狠的砸到了地面,火墙也炸了开来。一瞬间,士气被点燃到了最高点,每个人都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天空此刻也绽开了一朵烟花,给阴沉的色调多了几分色彩,那是我们的信号:合围成功,左右两翼已汇合。
异族也察觉到了我们的计划,法师也已经从后方不断的调到了前方,只求殊死一搏,突破防线。异族的法师们疯狂的呼喊着咒语。顿时,雷电、火球、冰锥纷纷落了下来,防线压力倍增。
我以前一直疑惑,明明很小声的念咒语也能完成魔法,那些法师为什么还要费体力大声呼喊。我才明白,这只不过是为了驱散心里的恐惧罢了。
我已拔出了帝王之剑,正准备向前冲去,曜却突兀的来了这么一句话。
“你还不明白吗?”曜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我回过头,怒视着曜:“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这些!仇恨必须要用仇恨来解决。如果我是普通人家孩子,那么算了就算了,可是已经有那么多弟兄躺在这了,后方还有那么多残破的家庭,还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我,叫我怎么停下!”曜没有说话,我突然有些悲伤:“千万年的纠缠也该有个了结,这就是我的宿命,注定要在这片战场上倒下,和我的长辈们一样。”
曜声音平静:“这个我知道,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天起,战争便就是唯一的话题。我们在有毒的土地上生长,仇恨早已如同毒蛇一般缠绕了每个人的心,还在咝咝的吐着信子。如果撇开仇恨不谈,我们放下战争——这种虽然简单却鲁莽的复仇方式。”我想开口,却被曜制止了“先让我说完,”曜双眼中流转出哀伤,我提着剑冷冷的看着他,我们不过相隔十多米,周围的喊杀声却让一切都显得如此不真实,“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复仇方式了吗?”“而且,”曜顿了一下,哀伤如同小溪一般从那双曾经清楚倒映出我样子的瞳仁中潺潺流出,“你难道没有发现,”曜似乎难以开口,微蹙着眉头,“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们都已经死了吗?”
“什么!”我手中的剑“哐当”掉在了地上。
曜酸涩的点了点头,“或是死在上一次战争中,或是战后抑郁而终,但无论怎样我们都已经死了。你难道没有发现这里没有阳光吗?因为我们都是亡者,亡者是无法出现在阳光下的。而在这一旦死亡,迎接我们的就只有灰飞烟灭。”可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真实,我睁大了双眼,妄图看清这个世界,曜的声音变得迟缓滞重,“生者已逝,死者将生。可是我们确是异类,我们靠生前的执念抑或是怨念,冲出了规则,我们守着生前的仇恨而不再踏入轮回。”
“无论是我族还是异族都苦苦抓着过去而不放手,何必呢?同是生命,都是万物之灵,却只为了过去无谓的东西而放弃了明天,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永远也分不清生死的界限。”曜有些感伤,不再看我,撇过头去望着那永远都是灰蒙蒙的天空,“又何苦呢?放下吧,放下心中的执念时,我们在这的身体便会旎散——步入轮回。”我一愣,惊愕间竟看到曜的下半身已化成了光点,平和安静的消散开来。
此岸硝烟,敢问彼岸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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