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已是霜飞晚

2010年正月十五，我正坐在青夏老家的阳台上看烟火。小宇打来电话问我明天去不去汇通大厦，我就跟一地主剥削农民似的问，你有钱吗？到时候我可不拿一分钱。小宇说，你就抠吧，我付钱！我说，那敢情好啊，怎么能不去呢？

直到觉得有些冷了我才从阳台上下来，心里就嘀咕，还是老家好啊，十五晚上能在家看烟火，现在在北京父母和姐姐估计要跑很远去长安街都不一定能挤上。我轻声下楼，鞋落在楼梯台阶上，发出吱吱咯咯的响声，楼梯往左一点就是厨房，我记得段师傅把做好的元宵放在冰箱里了，拿出来热热，吃点就去睡觉。我刚把厨房门打开就听见客厅里的大石英钟一下一下的敲起来了，我知道已经很晚了所以从刚才下楼到开门都没有开灯，怎么这钟一敲我倒觉得跟闹鬼了似的，厨房里黑的什么也看不见，我就觉得里面有双眼在看着我似的，手就跟那块抖啊抖的，我二十几岁的大好青春年华难道就让这么个小鬼给糟蹋了？越想越害怕，回头咣咣的往楼上跑，一般跑还一边喊呢，闹得跟杀人了似的。跑回房间也没脱衣服就钻被子里了，我就安慰自己说没事了，没事了。刚放心了点，就觉得有一只手把被子掀起来了，我当时死的心都有啊，那只手放在我的额头上，跟冰块似的，我心里就想，你让我叫爷爷哪怕叫老爷爷都成，只要不吃我就行！然后我就想起电视里鬼故事片里血肉模糊的场面来，我就跟那块感慨自己，一代英才啊，可惜了！然后听那人说，不烧啊！怎么了这是！我当时的感觉就像是从悬崖上跳下来，心里那通激动啊，激动的都激不起来了，怎么到底了才发现自己一点伤没受啊。我掀开被子对着那人喊，段师傅，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第二天早晨接到小宇电话的时候，我还在床上睡的天昏地暗的，昨夜被段师傅吓到了，直到凌晨2点才睡着，我保持着原来的睡姿，一只手再枕头那哗啦着找手机接电话。小宇说，你猪啊老大，现在都9点了，你化妆要化到什么时候？我一个激灵就坐起来了，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哎，谁让人家那么美呢，你要不愿等啊就走好了，反正我刚画完妆。小宇说，我错了还不行吗美女，我等，我等，我等你到海枯石烂，就是麻烦你快点成不？我说，好吧！你到我家楼底下来接我吧。小宇说，那好，我10分钟到！我挂了电话就开始打扮，要让小宇知道我刚才还在睡觉，估计他杀了我的心都有。

小宇来的时候我正好下楼，段师傅在那边把早饭放桌子上就招呼我，来，叶俊，吃了早饭再走吧，小宇，小宇也一起来，别愣着啊！我看小宇在那块笑着说不的样子跟个人似的，我心里那个乐啊，我说，小宇你怎么跟一女的似的，不是挺厉害的嘛，你倒是吼啊！我把脸扭到饭桌上不去看小宇，估计这会他正盯着我，准备用眼神杀死我呢。我也见好就收的说，段师傅，我什么时候在家吃过早饭那，你也真是的，我先走了啊。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小宇还在跟段师傅搭讪，我就跟他吼，宇翔，你走不走啊？说完关上门就出去了。小宇出来的时候脸铁青，打开车门就上了车，打着火就奔汇通去了。小宇说，你说你们家这小老头，问这问那的，你就在旁边煽风点火的，绝配啊。我说，段师傅可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再说人家也不老啊，才52，别小老头小老头的。小宇说，行行行，唉，小叶呢，怎么没看到小叶啊？我说她回北京有点事啊，要不我哪有时间和你鬼混啊？唉，你怎么老问小叶的事啊？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龌龊想法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小宇说，你能不贫不，老大。我说，成啊，这要看你今天带我去干什么了。小宇说，你不说我倒忘了，你那本书写完了吗？我说，那本啊，我都是几本书一块写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宇说，就那本你最近老是晚上写的那本。我说，快了啊，怎么了？小宇说，我一哥们搞文艺的，他们文学社正发掘新人呢，他从我这把你那书的一些复印稿给他们社长看了，他们社长说想见你，估计能成。今天在汇通做东，能不能拿下他就看你的了。我冷笑说，你不会是让我献身吧？小宇从观后镜里白我一眼说，献身倒不用，就是精神上稍微俘虏一下就行，再说你献身我还不干呢。我还想跟他贫，他把车停下来说，到了，记住，淑女！然后抛了个自信的眼神过来，我的骨头都酥了。

我和小宇坐电梯到10楼，小宇在路上还在跟我重复，淑女要怎样怎样，我就觉得他真跟一女的似的，絮絮叨叨的。到10楼从电梯里刚出来就看见小宇迎上去说话，我就在旁边偷眼看那人，20几岁的样子，微微的青胡茬，两个眼很小，不仔细看到觉得眼前这人是没有眼睛的，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整体上的感觉就是，从牙齿上看倒是像个人，身高不过175，二级残废吧！那家伙把脸转过来看我的时候，还特有礼貌的笑了笑，跟一大尾巴狼似的，小宇说，那我们进去吧！都不是外人。看那人在前面往里走，我就拉拉小宇问，这谁啊，长的怎么跟奥特曼似的？小宇说，别贫，这就是那社长啊，礼貌点。我有点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就在小宇身上不轻不重的扭了一把问，疼吗？小宇说，哎呀，你没做梦，进去吧，我的叶大小姐。小宇拉着我往里走。是一间不大的写字间，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唯一可以提起精神的是可以在落地窗那看到整个青夏的景色，我倒有些后悔是初春来了，要是夏天来说不定可以看到浓郁的垂柳和遍及整个城市紫罗兰呢！那社长在椅子上坐下，招呼我和小宇坐，随即问了我一句闲话，叶小姐好像挺喜欢这里吗？我说，你别拿我开刷了。刚说了一句就想起小宇让我扮淑女的事来，小宇就在旁边阴着脸看我，跟我怎么着了似的，随即改口道，人家只不过喜欢这里能看到青夏的景色而已。他又接着问，那你知道这间写字间的租金吗？我笑着摇头，心里就嘀咕，有钱人真变态，显摆什么啊，你姐姐我闯荡社会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吃麦当劳呢。那人浅笑没回答说，我们去吃饭吧，我反正饿了。小宇说，对对对，去吃饭吧，我都订好位子了。陆社长你先去，我和叶俊有点事，马上到。那姓陆的也没说话只是笑笑，推门就出去了。我腾地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坐在写字台上跟小宇喊，装什么啊，姐姐我大把大把数钱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学abc呢，还不如让我献身呢，装淑女别装纯还恶心呢。小宇就跟那乐，我说，还有你，怎么跟孙子似的，一个屁不敢放的，怎么了，路不通了还是便秘啊？好歹你也是青夏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这人连你的帐都不买啊，你跟我说这家伙跟那爬出来的啊？小宇说，你知道陆市长吧！我说，你不废话吗？哦，这姓陆的跟市长有关系？小宇说，对啊，陆路是市长的儿子，刚大学毕业，学设计的。自己成立的文学社才几个月，正钓鱼呢，今天来钓你了啊。我说，得，一雏啊！小宇无奈，你说雏就雏呗，反正今天是为了你的事来的，小宇说着话，顺手从写字台上拿起一只镀金的小老虎，煞有介事的笑着说，而且银子是不会少你的。我这人正直，大度，潇洒，沉鱼落雁……．可我不能跟银子过不去啊！我说，成，银子就是上帝，为了上帝，虔诚的我做什么都可以！

到了2楼包间，陆路正坐那跟一体态风骚的女子说话，那女的比我还能装淑女，笑的时候跟吃了苍蝇似的捂着嘴，还声音都不出，我就担心一口气上不来憋死他。头发是刚刚烫过的样子，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上身是平胸外套，露出纯白的圆领羊毛衫，下半身被桌子挡住了，陆路扭头见我们进来就招呼我们坐下，那女子也回过头来冲我和小宇笑，我就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那么难看，要是前面有镜子，一定能看到自己铁青难看的脸，就跟毕加索的抽象画一样，而且绝对正版。我回过头去看着小宇，小宇的脸比我的还难看，红的跟猴屁股似的，我稳了稳，装出一脸高兴的说，陆老板，呃，我突然想起落车上点东西，不好意思啊。陆路说，没关系，叶小姐请随便，我这人没那么多规矩。我笑着转过身去，然后特愤怒的看了小宇一眼，拳头握了握，小宇心领神会的说，啊，我陪他一起去。出门的时候，正碰是小宇那哥们，我见过他，小宇叫他小龙，小龙看着我的脸吓了一跳，所有人认识小宇的人都认识我，也都知道我的脸色难看的时候是要打人的！小龙刚想问，小宇就说，小龙，我们有点事，你先帮我照顾这里一下，我们马上回来。然后回头跟陆路说，对不住了，陆老板。陆路依旧笑着说了句，客气了。我推开门就想往外走，就听后面那女子喊小宇，小宇，外面天冷，给叶小姐添件衣服啊。我连头没回的就出去了，现在觉得头好晕，缺氧。我想不能在他面前丢人，就奔电梯去了。小宇追上来扶住我说，叶俊你没事吧，怎么走路都一摇一晃的。我把他的手推开，随手在小宇胸口打了一拳，然后冷冷的看了他一样眼，尽量不变声调的说，他怎么会在这里，你把她弄来的？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听见自己的手指骨节发出声响，小宇低头看看我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说，拜托，我怎么知道路晓燕会在这里，再说我怎么会把他弄到这种场合来呢？你怎么能这样怀疑我啊，我从那件事以后就没有再跟他来往过。他今天出现在这里，应该是陆路请他来的，小龙知道我和他的事，不可能让他来的。我顺着墙角滑下去，坐在过道里，小宇虽然平时跟我吹胡子瞪眼的，但这种事上他不可能跟我开这种玩笑，这么说应该是陆路请他来的，路晓燕，他请路晓燕来干什么呢？难道他知道小雨和路晓燕的事？我说，小宇，对不起，要不你跟小龙打个电话就说我不舒服，饭局等过几天吧。小宇说，你是放心不下我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啊？我听着这话绕口就问他，什么意思啊？小宇哼了一声说，叶俊，你就那么怕路晓燕吗？你觉得自己那点比不上他啊，为什么一见他你就当缩头乌龟啊？我也急了，就跟小宇吼，对，我是乌龟，那你去找他吧，死皮赖脸的在我这干嘛？随手把拿在手上的手机朝小宇砸过去了，之后就后悔了，我的诺基亚啊，幸亏是牌子货质量好，这可花了我一个月的银子啊。小宇借助手机，然后在我身边坐下，不紧不慢还外带着笑的说，小乌龟好啊，我就喜欢四条腿的。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让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别怕，叶俊，没事的，没事的。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一套，弄得我热血沸腾的，让我现在打死一只老虎我都干得出来，我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成，试试吧！小宇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我就跟着他往回走，本来心里已经很淡定了，小宇想开门的时候我又觉得心里打鼓了，小宇握着我的手，跟我点点头。就这么着吧！就当自己从来没见过路晓燕吧！

路晓燕看我和小宇进来就招呼说，小宇，叶小姐坐啊，到了这啊就当自己家啊，别客气。陆路也说，是啊是啊，坐吧，小龙去招呼一声，我们吃饭吧。小宇领我在他旁边坐下，手一直没分开，这让我觉得很踏实，等我抬头望周围看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多了很多人，我就跟那块糗着，想说话吧又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只是笑笑就得自己跟马戏小丑一样，我就在心里骂自己，我今天丢人算是丢到家了。陆路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就忙说，哦，我忘了介绍了，这些都是我们文学社的成员。他指着离我最近的那个瘦瘦的男人说，这个啊，是我们编辑社的，还有…．．路晓燕突然打断他的话说，哎呦，陆社长，你一下子把所有的人都介绍了，人家叶小姐怎么记得住啊？以后有的是机会啊，着什么急吗？陆路说，是是，我的错，我的错啊！这明明是说我记性不好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啊！我刚想发作，小宇的手握了握我的手，然后扭过头来小声的说，银子，银子。我顺手在小宇手上扭了一把，小宇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扭曲了，刚想说话，我又扭了一把，他就转过头去当君子了。路晓燕，你别落我手里，让我抓住机会非整死你不可。我愤愤得想。

饭局就那么回事，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只有不过分，都是可以理解的，小雨喝酒属于豪放派的，灌倒3个了，不过看他那样子就有些不行了，要不是小宇让我当淑女，剩下的这几个早就让我放到了。小宇的酒量在我面前属于婉约派的，倒是那个路晓燕从一开始就拿着个酒杯在那呷着红酒喝，一双贼眼就在这包间里乱看，估计又不知道在动什么花花心肠子呢？路晓燕的眼落到我身上，见我正看着他，就特有礼貌的笑笑，笑得我全身起鸡皮疙瘩，我赶紧把头低下，想吐！到底我是怕什么呢？为什么从那件事以后我都不敢正眼看他，就跟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我跟自己说，叶俊，怕什么，抬起头来，他还能吃了你不成？我把头抬起来就后悔了，路晓燕还在那看着我呢，然后站起来，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瓶红酒就说，叶小姐，来，我敬你一杯。我冷冷的说，为什么啊？路晓燕到笑了，为什么，因为你能来我们文学社啊，我作为副社长，为你接风难道不行吗？我当时还真是死的心都有啊，要是小宇早跟我说路晓燕是副社长，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到这里来丢人，但估计小宇也不知道这事。我说，闹了半天，这文学社是你的副社长啊。路晓燕把红酒在我面前桌上放下，没在看我，回头跟那几个还没被放到的说，叶小姐的酒量你们谁也比不上，信不信？刚刚那几个还趴桌子上装熊的男人一下子来了精神，跟着路晓燕起哄，路晓燕回过头来看着我说，叶小姐，你看这，唉，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他们还当真了。说完有捂着嘴跟那装淑女，路晓燕知道我这人没有酒品，稍微应付着喝点还行，喝多了酒就分不出男女的，就是对方被我放倒在地也得拉起来再灌他几瓶，可这路晓燕的酒我说什么也不喝，这哪是酒啊。路晓燕还跟那起哄呢，来，叶小姐，我代表文学社敬你一杯，我就觉得恶心，你算老几啊，你凭什么代表文学社啊，路晓燕把酒放到我面前说，叶小姐不会辜负我问文学社的一番美意吧。我说，我这几天不舒服，喝不了。然后我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要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一定把路晓燕打飞。酒杯都递到我面前了，小宇猛然抓住路晓燕的手，把她手上拿着的酒杯拿过来，抬头就喝了，然后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跟那几个男人说，叶俊确实不舒服，我替他喝了啊。估计小宇的意思是说你们接着装熊，跟着瞎起什么哄啊？路晓燕还跟那不依不饶的说，哎呦，小宇啊，你看你，怎么还拿着对我的那套来对叶小姐呢？小宇刚想说什么，后面那几个不干了，这群男人估计在家都是妻管严，出来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女的就跟那不依不饶了，也不争看眼瞧一瞧，我像个善茬的女的吗？路晓燕这回更有话说了，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说，你看，这回我可什么都没说啊。说完把头扭到一边，用手轻轻拨弄头发，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我回头跟小雨说，小宇，我受不了了，你让我装淑女我怎么觉得比新婚夜装纯还难呢？小宇的嘴张开想问些什么似的，然后他就看见我把桌子上的一杯子红酒抬头给喝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那几个男人叫好，然后就想趴桌子上继续装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啊？我伸手把路晓燕面前的那瓶红酒拿过来，也没正眼看他，一边倒酒一边想，小宇回去不知道怎么埋怨我呢，我干脆就卖个人情给路晓燕，从此互不相欠，我说，路社长…．．陆路在哪有几分醉意的仰在椅子上装睡呢，听我叫路社长，以为教他呢，猛地一声坐直了问，什么？我被他问的楞了一下，随即说，哦，不，我说的是路老…．我想说我说的是路老二，可一想，我要是这么叫路晓燕，他还不杀了我啊，随即改口道，我说的是路副社长。陆路说，哦。然后就没动静了。我接着说，我是真的不舒服，对不起大家了。然后把酒抬头喝了。

——————————————————————————————————————————这是孤竹写的最后一篇小说，可惜刚刚开了个头，有个孤竹曾经的网友劝我和小松往下续写，我说，我们续写只会毁了他写的东西。就这样吧，放在这里就当作是一个人曾经出现过的证明，免得很快就会被人们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