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崎太太的距离————读《村崎太太的巴黎》

村崎太太说她想去巴黎。

还说，她想要在塞纳河畔喝咖啡。

是这样一个头发乱糟糟染成紫色，在厕所揪纸，不管在什么时候，从什么角度看去，都像是把无关随便贴在脸上的老太太。看起来滑稽可笑，却如此切身地向往着遥远的巴黎。

那里奢华的街道、大教堂、幽谧的森林、海里的城堡，一切意象在她的脑海中构成完美的影像。然后，她确信并坚定地告诉自己：“我想去巴黎。”

距离的存在时如此令人纠葛的矛盾体。尚未意识之时，一切亲切、自然，以毫无忌惮的方式满足自己的想象，只觉那里的天更蓝、水更清，无论内心如何难过，那里却始终挺立着身姿，在心中保持美丽的形态。不间断的向往在尽情的遐想中愈发显得亲密，实际的那里却不可悖逆地越行越远。

飞田君心中的代，之所以美丽、善良、不可比拟，是因为他从未真实地靠近过她。纵是辗转反侧备受煎熬，也不肯付诸一丝行动，任随构想中的女神越来越完美，心智也在这充沛的想象中愈加萎靡。最后好不容易借着酒劲发出共进晚餐的邀请，却毫不留情地被拒绝。

其实这是最好的结果，虚浮的过程总是能够在心中存有更多印象。试想，若是代接受了飞田的盛情爱恋，而飞田在一寸寸更深入的了解中终于惊觉她并不是他包装完美的样子，结局该是怎样的心寒。那时的分别，便是真正的决绝果断，不再留下一丝温情的眷念。

他终于意识到他与她的距离，却仍是不舍厌弃。一面怅然念道再也见不到她；一面又声言盼着她快些离开。这是距离产生的巨大效应，致使人在此与彼间犹豫不决。相见时不肯直面，而一旦见不到了，那个人的外表和话语也就变成了单纯的记录，只能凭借记忆这种不可靠的东西去揣测和虚构。好与坏，美与罪，全在心灵感性的一念之间。

人心不是录像机，不能悉数真实地记录曾经的过往。灵魂深处对某些事物的排斥和背离，迫使思维虚构出自欺欺人的时光。很多时候，深厚的想念不过是猖獗的想象，以此空洞的杜撰，填补自己缺失经历的心。

飞田君对代的距离感，雷同于村崎太太对巴黎毫无条件的向往和折服，距离所产生的幻境，给内心深处的信念提供源源不绝的动力，像是怂恿一般地引导着她去发掘它、深入它、占有它，最后舍弃它。村崎太太在故事的最后消失，此时，她是不是真的坐在塞纳河畔喝咖啡呢？我们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

村崎太太的巴黎，终归只是所有人对自我世界之外的想象。而距离之外我们所切身向往的，又往往是匿藏在我们身边未曾发掘的。就像结尾处，在隔离网的对面，在大厦与大厦间缝隙的更远处，那座灰色的小电视塔小小的，别说，还真是有点像埃菲尔铁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