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升任明朝首辅后,严于律己:“愿以深心奉尘刹,不予自身求利益。”明朝设置驿站本供军国大事之用,后来官吏公私往来都到驿站调用车马、享受招待,还索要贿赂。省、部填发的驿递凭证勘合没有缴还期限,官员们办完公差依然揣在手里享用终身,甚至转赠旁人。填发机关也拿勘合送人情,驿递成了官吏三公消费的一项特权。
居正对此进行整顿:非奉公差,不许借行勘合;公差人员也要规定车马轿夫的标准;“州、县止送油烛柴炭,不许重送下程纸扎”;办完公务马上收缴勘合。孔子的64世孙衍圣公尚贤每年借进京朝贡,沿途吃拿卡要。居正闻奏后要求一视同仁,并将衍圣公朝贡削减为三年一次。他以身示范,吩咐儿子自己雇车赶考,派仆人骑驴回家给父亲祝寿。他的二弟病重,保定巡抚张卤发给了勘合。他随即缴还,还函告道:“此后望俯谅鄙愚,家人往来,有妄意干泽者,即烦擒治。”神宗皇帝才10岁,谁不巴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家首辅。他不“求利益”,也有人送上门来。
有位知县多次给他行贿,均被拒绝。知县以为他嫌少,每拒绝一次就加码一次,最后竟借来玉带奉送。居正教训他说:“我一向以‘守己爱民’约束自己,你的厚惠俱不敢受,你却‘屡却不已’。你以为我是嫌礼轻吗?玉带这样的宝物你买得起吗?请你快拿回去,以后好好工作就行了。”还有位郧阳巡抚卸任后到处跑官,他找到居正门上被一顿狠批:“你这不义之财完全是给我挖坑。若必欲如流俗所为,舍大道而由曲径,弃道谊而用厚赂,我只有公之于朝廷,你的仕途也就断绝了。”
居正身居京师,巴结的门径便转到了他的老家荆州。明朝本来就贿赂风行,他的父亲自然倚仗儿子放荡不羁。他升任首辅时已诀别父母19年,忠孝未能两全的他,在孝道与贿道面前,未免游移不定。御史李颐因看不惯张父的放肆,顶撞了一下,便被张居正免了职。
明朝为大学士修建宅邸是惯例,家乡的父母官有意为之。被居正婉言谢绝后,他们又说,那就把建房款给你们好了。此时张家已占据抄收的辽王府第多年,但一直没出钱办过户手续,他便说:建房款我更不能要,你们实在要给,就充作购辽王府的钱吧。他的口一松,锦衣卫马上出面大兴土木,神宗还给新建的楼堂赐名纯忠堂、捧日楼,并御笔题字、颁银一千两。这一豪华工程历经两任巡抚才完成。恰似张居正当初所言,“营私第以开贿门”后,“官于楚者,必慕为之”。9年后再建坊表宅竟无须张家同意,直接由地方官包办了。
其时荆江边露出一片沙洲,荆州府落得做人情,便撺掇张家出来报领这无主公地。另据居正自述:“所却两广诸公之馈,宁止万金。”未却也未上交纪委的更说不清。他无奈地感慨,钻营拍马的人太多了啊!
巡按御史刘台本是他的门生,因受过老师戒饬便上疏弹劾他:“辅政未几,即富甲全楚。”他因此奏请辞职,神宗再三挽留,要他“保安社稷为重”,并给予赏赐,同时下旨说刘台“谗言乱政,着打一百充军”。刘台除名为民,张居正的“富甲全楚”却名正言顺了。他归乡葬父时,坐的是特制的32人抬的大轿,内有起居室、寝室,两廊一边一个书僮焚香挥扇。一路有铳手、箭手保护。沿途官吏迎送不暇,礼物奠品一齐送上,他只收了奠品,其余一概璧谢。找他跑官的越来越多,以致他病殁前昏沉中还推荐了不少人才。因官职有限,神宗只好把这些人名粘在御屏上,作为三梯队人选“以备召用”。他病逝后,神宗下诏罢朝数日,赠他为上柱国,赐谥文忠。
九个月后,神宗即下诏夺其上柱国、太师及文忠公谥,并令刑部抄没其家产。荆州府、江陵县的官员闻讯翻脸不认人,亲自到张宅封门。张家人没有食物也不能出来,待刑部官员到达时,已经饿死了10余人。在家中搜出黄金万余两、白银10余万两后,还严刑逼家人交出外面的财物。大儿子被迫自杀,三儿子投井侥幸未死。
40余年后,明朝国事维艰才为昔日的功臣张居正昭雪沉冤。居正实行10年新政,国库充盈,边境安宁,吏治清明,百姓太平,连黄淮水患也消除了。他“深心奉尘刹”,初心绝没有想贪,最终亦非地道的贪官,他的苦衷真难说。
(2018年10月20日于洈水河畔)
(作者简介:唐汇寅,1965年松滋二中初中毕业,现为湖北省杂文学会会员、松滋市杂文学会顾问,其杂文《刘项还是要读书》获第四届“克权杂文奖”一等奖,杂文《贪腐的起点》获第三届“克权杂文奖”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