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农历五月十三,我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上面已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我的到来使父母有了两男两女,父母很是高兴。那时正是麦收的大忙季节,我真的是来添乱的,让一家人忙上加忙,不过我给妈妈带来了福利,那时还是生产队,妈妈由于在月子里,所以不用参加那年的麦收劳动了。
奶奶说这闺女正赶上收麦,就叫个“麦忙”吧,妈妈嫌不好听,没有认同——这是女孩的名字吗?就让我随了姐姐的一个“艳”字,于是便有了“艳英”这个很普通很符合当时审美观点的名字。我现在想想,叫‘麦忙’也挺好的,别具一格又有纪念意义。如果我叫了“麦忙”,说不定我的人生就会改写了吧!
转眼我两岁多了,又是一个麦收时节,爸妈在地里挥舞着镰刀,抢收麦子,我在地头独自玩耍……正埋头苦干的爸妈突然听到我尖锐的哭声,他们赶紧过来察看,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大惊失色:我的左脚血流如注!妈妈赶紧握住我的脚,爸爸带着妈妈和我去县城找大夫,还好我家离县城不算远,否则爸妈要多受多少累,我又要多受多少罪啊!我可以想象爸妈在路上的心情:自责、着急、紧张、焦虑……结果我的小脚被缝了五针,至今我左脚小趾下方还有一条两寸长的伤疤。要不是伤疤作证,我怎么相信这事发生在我身上呢?事后妈妈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柱拐棍哩,那时“拐棍”一词我还说不清楚,但妈妈已经明白我是拿镰刀当拐棍柱,却把脚放在了镰刃上!父母一面要忙地里,一面要照顾受伤的我,我这个处处给他们添乱的小累赘!不知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转眼我上了小学,有关麦收的场景永远地印在我的脑海中。麦收前,家家户户忙着打场,我家的场离家最近,出一片蒜,或割一片麦子,腾出一片地头,洒点水,用石滚碾,反复碾,碾到地面足够硬就完成了。大人用架子车把小麦拉到场里,堆成一座小山,场里还放一张小床,供大人晚上休息看场用,我和小伙伴们躺在床上聊天,我们闻着麦香,沐浴着凉风,听着小虫的低吟,看着宁静夜空里的星星……这是我终生难忘的美好画面!
麦忙季节,我们小孩儿也要干点活的!大人在地里热火朝天地干活,汗流浃背,我要么负责给他们送水,用暖壶接了刚压出来的凉水向地里走去,左手提累了就换右手,右手累了就换左手……跟语文课本里的《送水》写的情景差不多,只是我没戴红领巾;要么挎着篮子捡麦穗,顶着大太阳,一会儿一弯腰,感觉挺累的!这期间,如果听到一声喊:“雪糕、雪糕、凉甜哩雪糕!”我便赶忙向卖雪糕的望去,只见一个人骑一辆自行车,后座上带着一个保温箱,保温箱上盖一条小被子,里面的便盛着让我们小朋友馋涎欲滴的雪糕,有一毛的,两毛的,五毛的,我赶紧跑过去拿一毛钱买了一块,吃到嘴里又凉又甜,甭提滋味有多美了!虽然底料只是凉水加糖精,但那时给我带来的口感和内心的愉悦是现在任何高贵优质的雪糕也无法比拟的!
打麦一般是在晚上——实际上有时会战斗到半夜甚至一夜,白天忙着收割,晚上干活又凉快。场中间扯来电线,安一个100瓦的灯泡,脱粒机就开始轰鸣了,我们各有分工,我总是干接麦子的活儿,看筛子或簸箕里的麦子快满了,就倒在袋子里,有时麦粒会打到脸上,生疼,所以我就眯缝着眼,怕打到眼睛……已经是大半夜了,终于打完了,机器停了,真安静啊!我们一个个灰头土脸,都开始擤鼻涕,谁的鼻涕都是黑的!简单地洗洗就开始睡觉!
若问麦收期间有没有轻松享受的时候,也有。天一黑,妇女孩子便相约去村后的河里洗澡,一路上说说笑笑,河水是温的,胆小的不敢下,胆大的先试着下水,接着你搀我扶地都下水了,大家都在河边,扶着岸犹豫着不敢往里去,那温热的河水轻轻地晃荡着,包裹着我们的身体,人们依然在说笑……若干年之后,我不止一次地梦见我在河里畅游的情景,那温馨的画面应该都源于此!
上了初中,我也开始割麦,爸爸在青石上把镰一把把都磨快,镰就放在地头,每人选一把。我初次使用镰刀比较笨拙,总嫌镰刀不够锋利,以至于把麦子的根都扯出来了,我就和爸爸换镰刀,换了还是老样子,我才明白不是镰刀不快,是我的收割方法不对,于是我开始观察大人的手法,渐渐有了进步。虽然我的劳动效率不高,但我能坚持下去,看大人割好了一趟坐在地头休息,我咬咬牙,割呀割,割不到地头绝不休息,离他们近了、近了,终于割掉了最后一把麦子,便丢了镰,一屁股坐在树荫下,妈妈把水递给我,我咕咚咕咚喝个痛快。我的潜意识认为,只有付出了劳动才有资格休息!地里也有很多让我感到好玩的玩意儿,比如很容易就能找到一种叫作“马泡”的草本植物,一根细藤上长着好几个绿色的圆圆的马泡,比玻璃球稍大点,我就拽下来一个,在手里揉啊揉,捏啊捏,一个硬硬的马泡就被我揉捏得软软的,感觉到皮儿里面包着一兜水,又不破,特别好玩,直到玩腻了,才会把它挤破!我已有二十多年没见过马泡了,也不知道它学名叫什么,一直很怀念!
麦忙季收割庄稼,被镰刀划伤手是常见的事,我镰刀向上一提,不好,划到左手了,血马上流出来了,我丢下镰,赶紧握住伤口喊妈妈:“妈,我割到手了!”妈妈走过来,随手摘下来几片带刺的绿色叶片,我们称作“七七牙”的草本植物在手里揉,揉出汁水来,涂在我的伤口上,血就不流了,谁割破了手妈妈总是这样处理!我那时就想那叶片周围带着小刺的植物是专门长在麦田里,供人们止血用的。
不记得是哪一年了,我和哥哥在一小块地里割麦,割着割着,一条黑花子蛇出现在我眼前,把我吓得魂飞魄散,心砰砰直跳,急忙喊:“哥,长虫!”哥过来将它赶走,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再下镰割的时候就有些担心,也开始警惕了,怕再遇到它。
……
流汗流血不流泪,再苦再累不抱怨,这就是麦收精神!
时代发展到今天,农业机械化早以取代了人力,麦收所需的时间大大缩短,我作为最小的一批七零后,也要奔四了,我的生日越来越赶不到麦收季了,但我对麦收的情愫始终不变!我对麦收季的怀念始终不变!
难忘麦收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