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夏夜无风却闷热,让人烦躁。
安静的教室,其他六十二支运动着的笔,在灰色的卷子上发出沙沙的响声,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干,但只有我,双目无神地盯着卷子,心底也仿佛蒙上了一层灰。我抬头看见黑板上的倒计时,鲜红的大字一点激励的作用都没有,反倒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人的脖子上,直至渗出殷红的血珠,陷入绝境。
一模不堪入目的成绩,父母的声声叹息,同学的无情追赶,都在渐渐把我逼到悬崖绝壁。我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
我伏在桌子上,把头埋进臂弯中,一股抑郁感不断地将我吞噬,我一次次感受到完整而庞大的黑暗,如同一张不透风的密网,一丝不漏地罩住我,直至我在经历无用地挣扎之后,渐渐痉挛着陷入最终的窒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开始塞入我的脑子,就像身体被安了一颗定时炸弹,随着时间的流失,那种嘀嗒嘀嗒的声音格外清晰地敲打在耳膜上。我烦躁地捂住了耳朵。
这时。一条纸条从后面传了上来,我小心翼翼地展开,熟悉的字迹顿时让我的心涌上了一股负罪感。
“下课出去走走吧,我陪你。”
一股温热滑过我的脸颊,我将纸条叠好攥在手里,攥得紧紧的。
下课铃如约而至,教学楼恢复了生机,我撑起疲惫的身子穿过一群人的热闹,来到教室外的小平台。我低头数着植被旁的路灯,以此来浪费生命。
他不出意料地走近我的身边,脚步声沉稳有序。他并未刻意地去压低前来的动静,因为他知道我现在是需要他的,而这也确实让我多了一丝心安。他站在我旁边,双手自然地搭着栏杆垂下。我们沉默不语,但却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存在,这也是属于我们之间的默契。我与大多数人不同,情绪波动不定,但是他总能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我的异常,然后出现在我身边。同班一年,都是如此。
大多数时候,我会把自己封闭起来,躲进自己小小的躯壳中,拒绝与外界接触。这时候,他就会悄悄地及时地顺利地,进入我的世界。有时候他还会给我变出我最爱的牛奶,看着我惊喜地露出笑容,再伸手摸摸我的头。每当这种时候,我都觉得,我世界里的天,蓝得像一页童话。
很多次我都会这样认定:我不需要朋友,除了他。
就这样,我们静静地站在教室外,感受着夏夜那热风吹拂的沉闷,眼前时不时飞过几只蜻蜓。
“我来教你认星星吧。”沉默的纱被打破了。
他总是用这种哄小孩的方法来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在不自觉中脱离苦海。巧的是,每次他都能够成功。
只见他抬头望着满天星,伸手一个一个地指着,嘴里不断念出一些深奥的行星的名字,嘴角,眉眼仿佛都盛满了笑意。他的眼睛在光线下变得立体得多,凹进去的眼眶像投进黑潭,只反射出零星半点的光,却让我觉得是今晚最亮的星辰。
我望着他的脸出神,他忽然转过头对我笑了起来,那眼波流转的一刹那,眉间氤氲着的暮霭烟霞恰如清泉落雨般干净,却有着不着痕迹的伤感弥漫游离。
“你要相信,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是你世界里的一颗星,即使是发出微弱的光芒,也要陪在你身边。”
顿时,心像是漏了一拍,也像是那些倒转的母带,将无数个昨日,以跳帧的形式,把心房当做幕布重新上演。
微觉得眼睛发热,我抬手揉去,从内眼角揉向鼻梁,滚烫的眼泪越揉越多。
我看着他异常认真的神情,笑着抬手打在了他的肩膀上:“你别做梦了,我可不想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他大概是觉得我心情已经缓和了许多,便配合着我,撅着嘴说:“哼,口是心非的女人。”
我嘴角上扬着,转过头去望向天空,远处有一架飞机的导航灯,以固定的频率不断地闪着,看上去有点孤独。而身边人的存在却提醒着我,这一路上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一句话,就像一束光,觉察到常人无法觉察的伤口,从心脏钻入暗处,霎时间照亮整个内心。
光线从亿万光年外的距离奔赴而来,照耀着温暖而沸腾的半个地球。
而另外半个世界,沉浸在寂静的黑暗中。本该在另外半个世界的我,却寻找到了属于我的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