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连绵起伏的太行山脚下,那些偏僻的 小山村, 随着时代的进展,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高低错落破旧的小石房渐渐倒塌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砖瓦房和村外日益增多的二层小楼房。
但仍有些老人零零星星住在老房子里。就说赵青梅老两口吧,依然居住在这荒凉,陈旧的旧居中。他们是从40年代走出的老人。经历了各种风雨,踏着坎坷一生以农为生,为温饱,为儿女奋斗拼搏。如今尘满面,鬓如霜,弯腰驼背,踉踉跄跄。在这个荒凉破旧的小院里,老人住在用石头垒起的北上房,东西两房原来是儿子们住的。南墙跟是个简易小房,夏天做饭用。门外,有一垛高高的干柴,这是老人从山坡,荒野一根根捡起,一捆捆背回来的。他们常年烧火做饭,只有在滴水成冰的冬天才肯买车煤球取暖。虽说老人已是晚年,但仍旧种着地,生活来源靠种地产粮。现在的老人只要有吃有喝,就很满足,他们常说:‘’党的政策好,农村也有养老金。每月都有几十元的零花钱。知足了‘’赵青梅老两口看着两个儿子都盖起了新房 ,日子越过越好,孙男娣女一天天长大,上了中学,大学,心中美美的觉得生活幸福。
(2)
好景不长,老伴马起林突然得了脑溢血,倒下了。给这个不太富裕的家带来更多的不便。种地难了,儿子们常年在外打工,只有农忙时回来收收种种。他们自己的活还忙不完,再加上儿妻们说长道短,相互埋怨造成家庭不和。多亏在及时的治疗下,在青梅老人的精心呵护下,马起林的身体渐渐好转。能拄着拐杖慢慢走动,把饭端到面前能自己用餐了。赵青梅老人依然种着山沟里的几块田。亲朋好友都说:“快别种了,让儿子们种吧,你清要粮食就行了?”她笑笑说“自己种吃着方便,要就不好说了。”她身体还算硬朗,锄禾拔草,回来时拉一捆干柴,要不就捡些废品卖个小钱。马起林常常坐在门口,遥望远方,期望老伴归来......
就在马起林得病的第八个年头,厄运又一次降临,老人发生了第二次脑梗,他不会说话,屎尿在床。这更增加了青梅老人的负担,虽说自己的地有孩子们轮流管播种,收割,但因儿子们外地打工平常的管理还的自己。
深秋的冷风呼呼的吹着。天,阴沉沉的。忙累的青梅老人躺在床上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地该种的种了,今年多亏儿子们都一起回来,收割,播种还算顺利。她想着想着渐渐进入梦乡,又回到六十年代的她,年轻有力吃苦肯干,样样出色,在一片红旗招展,歌声荡漾的工地上,和一群青年男女推车挑担,搬石修渠,引水上山,那时的她是女中豪杰,劳动模范。她又听到大喇叭里对她的赞扬......她笑了,醒了。啊,原来是梦。她习惯地伸手去摸老伴,怎么没有?急忙拉着灯一看,在床下趴着呢。(原来,睡得是土炕连着锅台。只因老伴脑瘫混沌满炕爬滚怕有危险,所以在此房里间,用木板制做一个矮矮的床铺,就是偶尔掉下来也没大险)她赶紧下床抱起老伴上身:“你怎么又趴下来了?不能老实躺着?多亏床矮,要不三更半夜叫我怎么往上弄你?你再不老实,我就打了!”她望着老伴,举着手,做着一个要打的样子,然后把手轻轻放下。马起林只是唔哩哇啦的喃喃着。她抱着老伴的上身让他趴在床上,然后再抱着双腿放上去。再向里翻。76岁的青梅老人已不是当年,与梦中之她完全两人。岁月沧桑,人生苍茫,回忆往事,如梦一场,如今孤独迷茫,力不从心,事事惆怅
(3)
早饭后,女儿便兰提着一篮子,沉甸甸的食物来看望父亲。一进门叫娘不应。她自言自语地说:“又不在家了”她看看父亲依然如故,头发胡须长了,她抱了些柴,烧水,为父亲理发刮须,擦洗全身。然后打扫卫生。见院子里扔着屎布尿布一堆,拾掇了一包,背着到房后的水坑去洗。当她走到坑边,一眼看到母亲手提半桶水,拄着一根木棍正在跌跌撞撞往上上。她心里一酸,泪如泉涌,扔下包袱急说:“娘,让我来。”
这是母亲在房后的一片废墟中整理出的一片地,她种上各种蔬菜,在他的精心管理下长得还可以。母亲从不买菜,自给自足,有时还会把多余的菜送给儿女们。便兰一边浇着菜一边说:
“你能吃多少菜?买点就够了。非要自己种不行!”
“坐着也是坐着,种点菜不用花钱买不好吗?”
“你不比别人,你老了,下坑打水,不方便。万一有个闪失,咋办?”
“我等了你好几天,你不来。”
“我的病婆婆轮着我照顾了,我还得看小孙子,接送大孙子上学。我能随便离开吗?”母亲不语。
“你别种了,我供你买菜钱行吗?”
“我的事你少管”女儿见母亲心情不悦,便默默的流下两行热泪……
青梅老人日复一日的给老伴喂饭,一日三餐不重样。老伴虽不能说话,但也知道饥饱。饱了就往外吐。每当打发了老伴吃喝,大小便这一块后,她就出去看看菜地,捡点儿废品,从不闲着。
两个儿子都是老实人,在外打工,养家糊口。起房盖屋。子女上学读书都得花钱,妻子在家忙忙地,忙忙家,日子过得都不算太宽裕。因公婆人老,观念老,对新鲜事物看不惯,遇事唠唠叨叨没个完,年轻人一听就烦了。因那些鸡毛蒜皮之事,婆媳关系不够和好。儿子回家时上门看看,偶尔也留个一百八十的给老人但老人多数拒绝,只怕引起是非。
(4)
日复一日四季更换,一年又过去了。这几天,老伴吃的少了,青梅买了两根油条,做了一碗鸡蛋汤,端着说:“老东西啊,今天我捡废品卖了5元钱,看我给你买油条了,来吃。”她见老伴没反应又说:“别装了,我知道你饿了。”他还没反应。青梅心一惊,伸手去摸,“啊!”碗一下摔在地上,她扑向老伴,抱头痛哭......
儿女们都到了,自家几个近亲得知也赶来帮忙,为老人穿寿衣,通知一家一户过来,商量破孝办丧之事。两个儿子很大方,每人甩出五仟元,并说咱办丧事不能比别人差。
亲戚们劝说安慰老嫂子:“老哥岁数也不小了,走了不受罪了,你也解脱了。”不用说,就连儿女们恐怕也是这样想的。可只有青梅老人说:“哎,真没想到他走的这样快,我伺候他还没有烦类,想他死不了还得再活几年······”
自家亲戚通丧送孝,垒火盘灶收拾灵棚场地,联系歌舞团,吹唱队,准备工作在一步步进展。十里风俗不同。在这一片地区,办丧事看有多少领大孝。大孝越多越威风。凡是自家远近的妹妹,侄女,外甥女等都给大孝,近的礼厚点,远的礼薄点而已。几家近亲戚凑在一块,讨论怎么上礼。自家一个妹妹说:
“嫂子没什么收入,我们少上不实惠的东西,多上礼金吧!”
“是啊,二十多领大孝,花圈,鞭炮,童男童女可不少啊,这些再多也是一时的风光,有啥用啊!”自家几个侄女外孙女妹妹们表示说:“最实惠的是钱。我们几个除上礼金外,其余的花圈、鞭炮、大饭油条方便面等全折成钱,让老人花钱最实惠。”
出殡的头天,尸体进入灵棚。各方亲友陆续来到。管账的,接待的,忙个不停。大饭,面粉,方便面,麻烫,花圈鞭炮,迎接不暇。吹唱队、歌舞队、拳队、乐器队在不同的地方开始表演。看热闹的越来越多。有的说:“不错不错,孩子们办的不错啊。”有的说:“活着好才算好,死了还知道什么。?”
更威武的是出殡那天,锣鼓喧天,鞭炮两响此起彼伏。吹唱队、歌舞队、乐队、拳队、秧歌队,走走停停,人们举着童男童女,金山银山,电视,电脑。汽车等等(纸糊的陪葬品)在街上并排前行,后边二十八个大孝长长一溜。真是活着发愁,死了风流。
埋罢人的 当天,亲戚们各自留下安慰老人的话语走了。最后管账的把收入与支出向家人做了交代。把六千元的礼金,交给老人说:“这是大家上的礼金,你收好。”
夜深了,冷风依旧在袭击着这个荒落的小院,破旧的房子里,只有女儿和一个远方的妹妹和老人作伴。妹妹说:“姐啊,你别难过,要保重身体,年岁大了,就不要种地了,孩子们怎么也得叫你吃饭。你把这些钱存入银行,留着花吧,花完了再给孩子们要。”当她知道那是妹妹和几个近亲的侄女,外甥女,有意把其它祭品折成现金和礼金一块儿给她,她很感动,这笔钱对于她也是一种莫大的宽慰。她心里暖暖的。老人从六千元中抽出两张,说:“这留着零花,其它的明天存起来。”她们三人一直聊到深夜。
(5)
第二天,她们都走了,青梅老人孤孤单单的在这个院子里,走来走去,若有所思,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坐一会站一会,突然她想起什么急忙到屋子里拉开抽屉,拿出要存的钱,这五千八百元,对别人来说,也许不在话下,可对她来说,则是一笔巨款,她放着安心,看着高兴。更加增强了她的生活信心。这是她望望天色已晚,信用社早已下班了,她又小心翼翼的包好放回原处。心想,明天早早去把钱存起来。
夜幕降临了。残云悠悠,布满天空。阴暗冷清。晚秋的冷风卷着枯黄的落叶吹打着这个荒芜的院落,破旧的小房內,老人独坐床前,呆呆的,愣愣的······
门开了,两个儿媳来了其中一个说:
“他奶奶,你把礼金拿出来,在你这放着我们不放心。”
“我们保管,你花钱的时候再给你。”另一个说
“我保管你们保管不一样?我把它存到信用社,没不了。”
“你岁数大了,万一哪天不清楚了,存款折放没了,我们去哪找啊。”
“大队给你几十元养老金花着就行了,小兰(女儿)上的一千元礼金你留着。”就这样留下一千元,其余的两个儿媳二一添作五拿走了。
夜深了,残风更加的猛烈,破旧的布门帘被风高高卷起,乌云翻滚,闪电雷鸣,哗哗雨点降落。苍天啊!与老人同泪,同悲......
(6)
一天,两天,一个星期过去了。女儿来了一趟,再无二人上门问津。这天下午,附近几位同龄的老太太,专门来找老人坐坐,表示对她的同情和安慰 ,她们在大门口墙根坐下,晒着暖暖的太阳,聊着聊着,聊到了礼金。大家纷纷说:
“你不要太省检了,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我们这代人,受了一辈子的苦,往后的日子也不多了。”
“是啊是啊,你要好好休息休息,该享享福了。”
听说你收的礼金不少。 ”你一言我一语,大家在讨论着。青梅老人没有插话。缕缕悲情涌上心头,一阵酸楚,抽泣起来......当大家知道实情之后,纷纷摇头说:
“怎么会这样呢?有老人就该归老人所有
“哎,儿子不做主,都是儿媳的主意啊。”大家在议论着,劝解着......
太阳渐渐被山峰挡去,一抹凉意掠过漫溢开来。树叶微微摆动,哦,起风了。大家渐渐离去。
空荡荡的房间,寂静冷落。那天,她坐在床前,默默的吃着饭。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她想这些日子事多心烦,可能是累的,就早早的和衣躺下休息了。当她半夜醒来时,更加不舒服,她潜意识感觉不妙,她想坐起来却感手脚不灵活,她试了试,还是不行。刹那间她感觉不好,可孤单一人,如何办呢?如果有电话有手机,可以打个电话叫儿女过来。但是,没有。她还能喊出声来,她可以高喊左邻右舍。但,房前屋后一片荒凉,遥遥无人。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无声,无可奈何一直等到天明。她鼓起勇气咬紧牙,她要争取向外爬。她很清楚,每天都有接送孩子的人从门前路过。到时就可以求助。她从屋里爬到屋外约用了两个多钟头。北屋门正冲街门,街门是用几根木棍做的柴门,通过柴门里外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天色已不早了,早起送孩子的时间已过,只好等中午接孩子那阵吧。她在北屋门外趴着,视线不敢离开柴门,生怕错过路人,她又盼望着梦想着她的儿女,她的子孙突然出现······
孤独迷茫升空蔓延,痛苦悲伤,在小院流淌。分分秒秒的期待‘、盼望、煎熬、催人泪下,谁人见了能不相帮?一直等到上午11:40,终于有人从门前路过。她竭尽全力大声呼救:“救命,救命啊!”微弱的呼救声传出柴门,是路过柴门的老邻居,是乡亲们的相助,通知了她的儿女。
经医生诊断,脑淤血。住院治疗。在医院里,女儿一直陪伴。两个儿子轮班照顾,亲戚们陆续看望。一个多月后,老人渐渐好转,恢复到能拄着拐杖慢慢走动了。
(7)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听,在大街小巷,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青梅大嫂住院了,知道吗?都是为了那点礼金,气的。”
“知道知道,两个儿子,老实本分的,怎么做出这种事啊。”
“ 哎,都是媳妇当家,说了算,儿子做不了主。”
“你不知道吗?大媳妇有精神病,闹病住院才回来没几个月,花了不少钱,那人性子不好,也不敢惹她生气怕她犯病。得由着她。”
“是啊,娘好惹,这不,也出事了。”
“二媳妇和婆婆不说话,从不上门。”
“是啊,婆媳关系不好。这次两个儿媳妇都主动上门了……”
“哎,这儿子算是白养了……”
这些天,众人纷纷议论,如乱云飞渡,十里八乡散发传开。慢慢的,儿子闻之羞愧,媳妇闻之有怒而又不能出言,都怨老人把消息外传。
客观地来说,老人是不是因此事得病,谁也无法说得清楚,也许是个巧合。但人们都说得病于此有关。所以,儿媳们心中恼怒再也不想多看老人一眼了。
(8)
出院后,女儿也因有自己的家事不能久留。她给母亲留下一部旧手机,教她如何接打电话,女儿每天跑五里路来看一趟,送上吃的。做一锅米粥放到地上,让她自己用小锅温着吃。日复一日,几个月过去了,老人恢复的还算不错。走路比以前利索了,但还是不能离开拐杖。自己能做饭吃了。女儿隔三差五跑一趟看看。
老人依然独住荒院,独睡旧屋。晚上打开小电视与其剧情同喜同乐,同悲同忧。白天偶尔有同龄人找她聊天开心,多半时候是她独坐门口,遥望远方,盼!有人路过,与她招呼;盼!鸟雀飞来,与她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