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记：一只狗的自述

（一）有朋远来

我是一只狗。

初秋的阳光温暖着我慵懒的身子，我抬起爪子刨了刨眼前的沙子，困倦地眯上双眼。当我正做着饕餮美梦时，邻居家那只邋遢的哈巴狗拙劣的叫声打碎了我满圈的美食，我撑着带睡意的四肢爬起来，正想要把它赶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的脑海里蹦出一个小姑娘的身影——是她，没错，是她来了。我心里一阵激动，睡意全无。

小姑娘是主人家的外孙女。在主人建新家以前，小姑娘每次来这里，都是在那间小平房里休息、吃饭。用餐时，她经常把她碗里的红烧肉呀、鸭子肉呀、牛肉呀什么的，跟我分享，可美味啦！每次我吃饭时，那些贪婪的鸡就会闻味而来，不停地啄食，有几只个头大的鸡还敢来啄我，烦死我了！幸运的是，只要她在，她就会来帮我把这群偷食者赶走。只要她来了，我便可以踏踏实实地享受属于我的餐食。

乐乎

她向我走来，从她的脚步声中，我知道她和我一样为我们的再次见面兴奋不已。我激动地向她跑去，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朝她摇尾巴。就像久未见面的亲人，她也向我冲了过来，搂着我，亲昵地摩挲着我的耳朵，柔声喊我“大狗”。女主人喊她上楼，她拒绝了，我知道她是要在这里陪我。秋日的太阳像只逐渐壮大成熟的老虎，这烈日当空，她不上楼乘凉，却要在这儿陪我，我好生感动！

她摸了摸我的脑袋，朝我做了一个手势，随后跑向菜园。我傻乎乎地跟了过去，看着她在菜地里躲来躲去的模样，我恍然大悟——她是想跟我玩捉迷藏。她每次来，都喜欢跟我玩捉迷藏。我嗅着她的气味，跟着她跑了一圈又一圈。我热得直哈气，她也大汗淋漓。我有些纳闷，捉迷藏不就是你藏我找的回合嘛，为什么人类总是热衷于如此无聊的游戏呢？以我类的灵敏嗅觉，不管藏哪里，我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呀。但每次看着她在菜园里藏得不亦乐乎，我也会跟着她一起开心。有时候我实在不想那么无聊地看她躲来躲去了，干脆躺在菜叶丛中，以听她奔跑的脚步声为乐趣。每当她在菜叶丛中找到我时，总是像发现宝藏似的轻轻抚摸着我，对我咧嘴大笑。我在她的双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三岁半的小主人最喜欢骑在我脖子上或揪我的耳朵玩。有一次，我怀孕了。她来了，像天使般守护着我，不许小主人靠近我半步。崽崽出生后有一段时间，我瘦得皮包骨头。她来了，见我瘦削的模样，瞬间眼眶泛红，几滴珍珠似的液体滴落在我身上。那次，我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心疼的味道，那味道许久都没有散去。

约定

我们如同贪玩的小孩子一般，在菜园里玩得忘记了时间。直到女主人喊她上楼吃饭，她依依不舍地与我分别。跟着她走到楼梯口，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上楼。我试图跟上去，一团冷气热情地向我扑来，我识趣地站住了脚，退了下来。

我卧在楼梯口，等她下来。我感觉自己等了很久，我有点不耐烦，起身回到我的圈里，准备睡觉。当耳边再次传来她的脚步声，我欣喜地一跃而起，摇着尾巴走向她。这次，她没有冲过来摸我，也没有带我去菜园捉迷藏。她向我挥了挥手，眼神中漾满了不舍，我听到她跟我说“再见”，她跟我约定下次再来看我。我摇着尾巴蹭着她的裤腿，看着她坐上车，我又默默地跟在车后跑，直到再也追不上她……

（四）再见

世界上最苦的等待是什么？是苦苦等了一生，也等不来想等的人。

我等了她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可是她始终没有再出现。

这一天，主人们不在家，我懒懒地躺着晒太阳。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突然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警醒地想要以尖锐的叫声把他赶跑，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绑住了我的嘴，把我塞进一个铁笼子里。我想狂叫，可叫不出来。我绝望地看着他把装着我的铁笼子扔进车厢，汽车启动，然后在一个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的地方停下。一双陌生的手把我从车厢里抓出来，我看到和我一样被装在笼子里的捆绑住了嘴和四肢的同类，笼子外，是横躺在血泊中的我的同类……

我被绑在一张铁板上，动弹不得。我想起那个小姑娘温暖的笑容，想起她在菜园中东躲西藏的可爱俏皮，想起她银铃般的笑声，想起她保护我时的天使模样，想起她说她会再来看我……

我的眼前，晃动着一把被磨得锋利无比的刀，正对着我最脆弱的颈窝砍了下来……

小姑娘，愿来世，我还能再听你喊我一声“大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