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里保存着一盏古朴的雕花檀木灯,那是我外公最宝贝的东西。它颜色端庄,有着别样的光泽,精心雕刻的镂空花栩栩如生,那锦簇花团上立着的小鸟仿佛下一秒就会开口唱歌,做工之精细令人赞叹不已。
外公闲着没事干的时候总会拿着抹布精心擦拭檀木灯,或是痴痴地望着它,不言不语,末了,起身时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我知道他为何如此钟爱这盏灯。外公从小就是一个戏痴,听久了自然会唱。闲暇之余,他常去老门东的茶楼与其他票友一同唱上两出,而他唱得最好的便是《甘露寺》,戏中他饰演的乔国老一直提着这盏灯。
京胡响处,白须老人提着灯稳步走向台中,微张口,那浑厚而又嘹亮的声音直入人心,在小小的茶楼上方回荡,久久不散。好一句“劝千岁杀字休说出口”,刚开始便赢得了满堂彩。坐在观众席上的我只见外公面露红光,胸膛高挺,意气风发。此时,他不像是一位六旬的老人,倒似一位精神焕发的青年。
只是后来,便再没有这般光景了——人们渐渐都不爱听戏了。
没有人愿意听戏,没有人愿意喝彩,人们都说:“这都什么年代了,听什么戏?”流行音乐取代了戏曲,潮流文化淹没了传统。舞台上的灯光笼在专注于独白的外公身上,显得尤为落寞。
外公说他不去茶楼唱戏了,他宣布这消息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用手不断摩挲着这盏灯,强扯着嘴角苦笑,末了,嘴里不断地念叨着:“陪我演过好几十场戏了,好几十场了呀……”他的眼神里有遗憾,有不舍,更多的是落寞。
我知道,外公的灯一直是他的骄傲,表演结束后总有观众争相走入后台想要看看这盏灯——毕竟,做工如此精致的灯太少见了。那时外公总会骄傲地扬起脸,兴致勃勃地说:“这可是我专门请家乡有名的木匠雕的!”那神态,仿佛手里的灯就是自己的孩子。
如今,那盏古朴精致的灯如同曾经在茶楼受欢迎的外公,也似那渐渐淡出人们生活的京剧,落了灰,不被人关注了。咿咿呀呀的吟唱从人们的生活中淡去。京剧,是孤独地望着新时代骄阳的破败的风雨长亭,无人理解,也无人驻足。
我呢,向来是知道外公的心意的,便也常常陪着外公静静地望着那盏灯,心中感慨万千,有朝一日,那盏灯是否能再现它往日的光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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