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红尘间的旅途中,总是欢乐伴随着忧伤。在那时光的隧道里,欣喜悲凉、酸甜哀伤似江中之浪,在我的笔下汹涌激荡。
(一)
1982年将近四十岁的我,意外怀孕了,此刻又惊又喜,希望能有个儿子。养儿防老这是一个传统观念,且孟子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在我的脑海里驻足。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计划生育在全民中展开,当时高音喇叭里经常讲着“普及一台,控制二胎,消灭三台……”谁违反计划生育,就会挨罚受批做结扎,甚至会被开除公职。我在恐慌中忐忑不安,在彷徨中徘徊无奈。(人往往是在踌躇难耐之时会相信天命,我这个从不讲迷信的人,竟然也随和本村几个孕妇一起请“明眼先生”来看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记得在一间小屋里,在一张桌子上,送子奶奶的神像前摆放着供品,香烟缭绕。我们几个,一个个挨着来。轮到我时,同样跪在神像前,神婆用一面镜子,先让我看看镜子,镜子并没有什么异常,她用一块红布包好,嘴中振振有词地念叨着。镜子在我的前后身转动,一会儿打开红布一看,镜子里出现了一个胎儿。我疑虑重重看着她问:“是男是女?”她说:“是个女孩”我看着镜子里的那个胎儿问她:“你怎样知道是女的?”她恳切地指着镜子里那个胎儿说:“你看,一头黑发,是个女的”
“那男孩也有黑发的。”我看着她说。她有些急了说:“在我这里男的是光头,女的是长发没错。”这——我认为太无道理了,和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丢下她要的十块钱起来就走。后来,和我同去的两位孕妇说我太任性了,是女孩神婆还能换胎,得再加二十元。我认为这种说法更是离奇,毫无根据。
在那恐慌、徘徊、熬煎的岁月里,我也找过算命先生,也为自己查过八字。可是他们的说法不一 ,有的说法使人可笑至极。后来因身体不好请了病假回家休息。
镜子里的胎儿是怎么出现的。想来想去不明白,那肯定是骗人的把戏,这样的魔术是怎么变出来的,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二)
就在老家那个破烂的石房里,儿子出生了,接生的是本村卫生院的刘西方刘医生。
八十年代,在老家一个院子住着四户人家。我婆婆住北房,二嫂住南房,我们住东房,西房住着另外一家叫他叔叔的邻居。由于常年在外工作很少回家,锅碗瓢勺也是将就着用。满贯家产一个柜子便能装下。说来很可笑,孩子虽然生下来了,可是包裹孩子的布还没有,刘医生用大人的衣服暂时抱起来,这就是孩子的襁褓。
产后的第二天,我在炕上坐起,拿着一条我正穿的蓝色凡尔丁裤子用剪子在拆。自家一位婶子过来串门,一看就说:“你怎么现在就做活呀!”
我说:“我不是在做活,是在拆裤子”
“拆它干啥?”
“没有东西包孩子。”婶子用手摸了摸说:“还新哩,拆了怪可惜的。”
“没办法,孩子得用。”婶子不让我拆裤子,她说她来想想办法。
就在当天下午她的儿媳,我的嫂嫂月玲送来一大卷旧衣服拆的布片,让我给孩子用,这正解我之急,这真是雪中送炭我感激万分。 当时计划生育的力度很大,这村的张三家因计生问题,牵走了牛,推走了车。那村的李四,因计生扛走了粮,卷走了被子……,超生的人家在极度的恐慌中,我是一个公职人员,藏在家里生了孩子心里更是惊恐至极。那里还有心去给孩子准备什么东西。
也许是当时计划生育形势的威慑,我听不得突然的大声吼叫,更听不得高音喇叭的声音。一听那里有个动静心里就扑通扑通直跳。
在那年元月六日晚上,也就是生下孩子第三天,天气阴沉沉的,冷风呼呼地吹着,突然院子里有人走动。随之一声响亮的呼唤:“改荣!”完全是条件反射,我猛一惊说时迟那时快,猛从炕上跳下,我没有顾上穿鞋从屋冲出,见两个人在黑乎乎的院子中央站着。原来是秦谈生,张广增两位同学。我急中生智,把他们引到我二嫂的南屋。我匆忙上炕,他们一个坐在炉台上,一个坐在凳子上,围着火烤。
那天二嫂刚磨完面,面簸箩还在地上放着,哥嫂赶紧拾垛完毕出去。我们仨说东道西,装作没事人,原来他们是在本村中学教书,听说我在家特来找我聊天。坐了一会儿,他们要走了我欲下炕,哥嫂进来一边搭帮说着不挽留的话“以后要常来啊……”嫂子边说便用脚把炕洞口她的鞋踢给我,我送至大街门口,还欲往前走,嫂子暗暗拽住我不让前行。我大声热情地说:“慢走,有空再来!”
虚惊一场,一颗悬着的心回到了原处。如今谈生已故,前些日子在沙河偶遇广增,在交谈之际,又提起往事,他说那会儿根本不知道你是刚生了孩子,说着我们便大笑起来。
(三)
那时,我活的好累!在月子里就托人四处找保姆。一出月子,就把孩子送到册井乡后井村让保姆喂养。那时保姆费
35元,我工资大概64元。我上班了,(那时,家里老人都是身体不佳力不从心。无法照顾)
几个月后,突然有一天,二嫂找到学校说:“保姆捎信说孩子病了”这真是晴天霹雳祸从天降!我急忙以别的借口向学区请假,赶往后井看孩子。孩子高烧不退,昏昏沉沉,又黄又瘦。再一看,孩子的肚脐长长的垂在下面,足有二三寸长。此时此刻,一把钢刀刺入我的心间,天啊!欲哭无泪。我抱着孩子赶往医院救治......
事后,听后井村的亲戚邻居们纷纷议论说保姆不负责。不看管孩子,叫孩子哭成了一个气肚脐。
1983年的后半年,我向领导申请自愿进入山区从教。(老家就在山区,那时孩子暂在通远井保姆喂养)我从后河小学调到高庄乡杏花庄小学任教。在这个偏僻的山沟里,学校有五个年级两个班。我和一名民办教师。我任四五年级的班主任及负责学校的全部工作。八四年我决定大女儿停学看孩子。大女儿也很聪明,五周岁上一年级成绩还不错,在那个年代没有学前教育。我一直以为孩子还小学习有压力,让她停停看孩子,两年后,又让九周岁的岁的二女看孩子一年。
有一次我带领学生去西山帮大队种树。(那时学校执行开门办学校政策)傍晚回返时,在高高的山岭上,边走边说边笑。翻过一山又一山,爬过一岭又一岭。突然小成叫住我:
“韩老师沟里有小孩哭。”我细听一下问:
“你真的听见有哭声?”小城看着我诚恳地说:
“嗯,我真听见了,现在又听不见了。”我望着那条深深的,荒芜的老狼沟想: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跑到老狼狗啊!于是我让另一个学生和小成一起去沟底寻找。
他们果然抱上来一个孩子,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我不满三周的儿子,他手拿一根小棍,泪流满面,一看见我“哇!”的一声又哭起来了,我的心一颤,泪迷糊了我的眼睛......
我回到学校(那时我住在学校,学校就是家)不见小女人影,原来在我带学生往西走时,小女和儿子正在门口,女儿只顾自己玩,没看好孩子,儿子见我们往西去了,便随后追去,顺着老狼沟入口一直走,边走边哭,越走越远!......
当小女回过神来,已找不到孩子了,她找了一个下午,没有找到,吓得也不敢回家,是的,谁也不会想到,孩子会跑到老狼沟的,在这里让我对小成说声谢谢,那时,你只是一个五年级的学生,三十多年过去了,也许你已不记得了,但你的老师——我会时时记起你的。
那时候,孩子的爸爸在邢台市上班,回家是有限的。这就是我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的最真实的生活写照!岁月匆匆一去不返,那一道道苦酸甜辣的风景,组成了我的人生。在杏花庄的故事很多很多。有一次,同学张更彦突然去学校找我。(是他初次调到高庄公社任职时)在我办公室聊了一会,他临走时说:
“你的卧室在哪儿?”我指了指那个一间小屋,他推开门一看屋内:大凳子绑着小凳子,小凳子连着小凳子。一地乱七八糟。更彦看着我说:
“你的卧室怎么这么乱啊”我只好笑而不答。他也没有再问。知道他会想到更多。是老同学,我并不担心,我的孩子一见有人来,便躲得远远的,习惯成自然,不用再说。
(四)
1986年,我又调到本公社的马屿村小学,本校有七位教师。大女儿原来在渡口上中学,后又到高庄中学。在这个暑假里,我给二女儿补了一年的课程。她跳了一级继续跟原班走。学习成绩还不错。儿子自己在学校玩。我的工作向来踏实认真,教学成绩也很不错。多次被评为模范教师。1988年,评定职称时,在学区,我很顺利的被评上了。后来,到教育局,却没有了我,想想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不敢争辩,只好默默的认了。后来一直到1993年才第二次评职称。一错,五年过去了,所以在我们同龄人中。同教龄、同文凭。我的工资最少。
钱多钱少,够花就好,人的一生,风风雨雨,忙忙碌碌,苦乐掺半,只有走过才知对错。我的两个女儿,聪明伶俐,一个上了技校,一个上了师范。现在悔恨却也晚矣!我们几个在山区从教的同龄人,一起聊起来都有同感。未庄王改苏老师说:“当年谁能考上师范,那是第一大喜,人人羡慕。那时候,只有我们吃商品粮的子女能上技校,他们想上还不能呢!”是那个年代,我们身处深山老林。对新鲜事物很少接触,不能开阔眼界。造成了对孩子的不利。回头想想那些一起去考试的孩子们。没有考上师范的上了高中,考了大学。研究生。。。。。。哎!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山里人,农村人都向往城市。70年我调到赵泗水小学任教。赵泗水就是现在的沙河市区。那时,家中只有孤身母亲一人。为照顾老人。执意要求离母亲近些。后又调到本县的新城公社新章学校。任辅设初中班的语文课程。后来,女儿出生了,为了方便起见,又调到本公社的后河小学。在那里,一呆就是十年。我把后河村看成我心目中的第二故乡。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留恋。那里的人们更觉一家之亲。83年,为了儿子。我决定调回山区。村委会的成员个个劝我留下,并承诺送我一房基地。要我在那里安家。我还是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命运,这就是我的命运。后来半辈子留在山村直到退休。
写于2016年。
作者:韩改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