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此时的落玉坊被宛转秦腔环绕,一曲曲小调、一声声弦音、一幕幕歌舞,勾勒出一幅纸醉金迷的假象。
车夫拉着黄包车在落玉坊前停下,车上下来一位贵人,那人径自向落玉坊内走去。待客人走后,车夫瞪了瞪落玉坊的招牌,啐了口唾沫,“呸,走狗一个,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车夫口中的走狗意有所指,讲的就是落玉坊的名角儿祁央之。这祁央之的秦腔可谓是一绝,传说,听祁央之唱戏能让人心甘情愿为之赴死,那些所谓的上流人士无不以听其唱戏为荣。殊不知,这位祁老板在平头老百姓眼中却只是个贪生怕死、心恋富贵的卖国贼——他居然答应为日本人唱戏!
那位自黄包车上下来的贵人闯入落玉坊,打破了落玉坊的秦腔萦绕。他毫不客气,大声说道:“叫你们祁老板出来见我。”一位小厮赶忙上前,道:“这位爷,我们坊主正在唱戏,还请您稍等。”那人却眉头一竖,本就粗鄙的脸此刻像极了一条苦瓜。他狐假虎威道:“知道我是替谁来办事的么?大日本皇军!要是耽搁了太君的事,你十个脑袋都不够!”说罢,他一脚揣在那小厮心窝上,小厮吓得腿一软,连滚带爬地去请祁央之。
半晌,见一人自帘后而出,一身戏服,美艳不可方物,仿佛在这走上一圈便能迷得人神魂颠倒。“什么风把邹队长您吹来了?手下人不懂事,怠慢您了。”邹队长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傲慢地说:“确实是怠慢了,祁老板还是要好好管管自己手下的人,连本队长都不认识。”祁央之的眼中掠过转瞬即逝的厌恶,奉承道:“那是,不知邹队长来我这落玉坊有何贵干?”“祁老板,我告诉你,你可是走大运了,太君钦点要听你的戏,来犒劳皇军。太君若是喜欢你的戏,飞黄腾达不是指日可待?到时候您可别忘了小弟我呀。”话毕,祁央之脸上没有邹队长意料之中欣喜,反倒是柳眉微皱,脸上平添了几分怒意。见状,邹队长不经意地摸出怀里的手枪,“啪”地一下放在案几上,要挟道:“怎么?祁老板不愿意?不要给脸不要脸啊。只听说书生有傲骨,莫非你们戏子也有?”祁央之抚平微皱的柳眉,转怒为笑,道:“怎么会不愿意,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好好唱,钱财少不了你的。”“那是……自然。”
邹队长走后,祁央之唤来小厮,“快,去帮我请瞿先生来。”见到瞿先生,祁央之将日军要求唱戏一事说与他听。瞿先生眉头紧锁:“这可如何是好!”却见祁央之施着脂粉的脸上透出一股坚毅,一咬牙,沉声道:“这场戏,我自然要让他们有来无回!瞿先生,央之有一事相求……”听完祁央之的话,瞿先生心中升腾起一种由衷的敬佩,“好,我一定完成你的嘱托。”
那一晚,落玉坊灯火通明,只待不归客的到来。看台上,祁央之细描眉目,轻染粉黛,满目柔情。戏台上水袖飞舞,秦腔曼妙,唱起一曲《桃花扇》,扮作一回“李香君”。台下的豺狼虎豹早已沉浸在祁央之为他们编织的幻境之中。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请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眼看他楼塌了,楼塌了,点——火——”
“这青苔碧瓦堆,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
日军没有料到这曲《桃花扇》成了他们的催命符。台上的“李香君”大喝“点火”,日军却毫无察觉,以为只是戏里的词罢了。当戏台的横木被火烧断时,日军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深陷火海,忙向门口奔去,却发现大门早已紧锁,无处可逃。再看戏台上的祁央之,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淡定自若,唱出了他这一生的最后一句:“位卑未敢忘忧国!”这一曲,哀转久绝,气动山河!这位“李香君”当真做到了敢爱敢恨,血染这曲《桃花扇》。商女犹知亡国恨!
火光冲天代替了灯火通明,逆贼的悲号代替了悠扬的秦腔。待到火尽,坊中无一人生还。一位瞿先生拿出了一封遗书,上面赫然写下:一腔热血,许祖国山河,不留半滴。临别的话语又在瞿先生耳畔回响——“你可想好了,这样做的你将会付出你的一切。”祁央之点头,缓缓开口:“如今恶鬼当道,虎兽横行,泱泱华夏,满目疮痍,我中华儿女,何人能置身事外?”所以,他zuo 了挺身而出的那一个。瞿先生说,央之生前交代,他的积蓄,全部留给中国革命事业,这是他能为祖国做的最后一件事。
如今的落玉坊早没了昔日的繁华,处处是残垣断壁,一片狼藉,再无了昔日上流人士的趋之若鹜。
一位车夫停在落玉坊前,眼中充盈着浑浊的泪水,他跪下,朝落玉坊磕头,似乎在忏悔什么,听他自言自语道:“戏里唱的是中国……是中国啊!”
指导老师:孙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