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登泰山

前年五月，借着游学的名义，我和好友在山东逗留了几日，谋划着找个好天气登一次泰山。作为历史上24位帝王在此封禅的圣地，如果我不去朝拜一回，总感觉像欠着一笔文化的债。到了25日，天出奇地晴朗，我们在红门吃了两大盘山东饺子后，寻思着傍晚加入夜登泰山的游客队伍，全程徒步上山，赶在天亮前登顶日观峰看日出。

月夜下的泰山道上，人头攒动，我们过经石峪，山势变得陡峭，不知爬了多少级台阶，到达了鼎鼎有名的十八盘。听同行的游客说：“十八盘长800米，高400米，共有石阶1827级，平均坡度大于45度。十八盘是泰山最险阻的地方，分为三段，分别是慢十八、紧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听到这个，我瑟瑟发抖，对于一个不爱登山的人来说，这无疑是最大的考验。好友鼓励我：“别专注于脚下枯燥的石阶，不妨把目光投向十八盘一带的月色、松色、山色。”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抬头望泰山顶上皎皎河汉，一轮冷清的圆月孤独地悬其间，淡淡月光不张扬不喧哗，轻轻泻进山峰、山岭、山谷、飞瀑、小溪、松林。放眼道旁的松林，月光在松针上留下轻柔的吻痕，混着泥土的气息飘荡在细软的晚风里，松针青青，折射着月光，月光又仿佛吻到了我的脸上。突然，山岭间传来潺潺的水声，俯身望去，汩汩清泉在松林间肆意流淌，一声声清越的溪水声，声声入耳，一阵阵林间散发的草叶气息，酥入心脾。这场景让我忍不住吟诵起王维的诗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月下的十八盘，褪去了雄伟壮观，多了一丝静谧一份清新一点诗意。趁着月色，我凭着“登山之意不在石阶”的巧思快要爬完十八盘，内心有小小的得意。这也助长了我的登山气势，眼前出现的通往南天门的天梯，似乎已经被我小觑起来。好友和我坐在路边歇了一口气，便顺着天梯往上，隐约看见南天门的天灯，登天的缥缈之感近在咫尺。

过了南天门，一鼓作气往天街进发。一路上我仿佛看见繁华的灯火，仿佛听见了熙熙攘攘的市井叫卖声。当牌坊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天街”，我和好友兴奋得跳了起来，这意味着我们成功登顶。我们租了军大衣披着，在天街闲逛。天街商铺林立，亦市亦街，它是从什么时候形成的呢？掏出手机查看天街的前世今生，据记载：“官吏邵伯温游泰山，写下了一篇《泰山闻见录》，文中说‘因登绝顶，行四十里，宿野人之庐’。到了明朝中期，随着香客的增多，天街也开始繁荣起来。”看来天街为山上道观的香客们展示了一种慈悲。虽然此刻是半夜，但天街似乎并不疲倦，街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街上闲逛的人们谈笑风生。我和好友立在一个售卖泰山石敢当的摊位前挑选石头，山风袭来，头顶的布幡发出哗哗哗的欢快招揽声。我情不自禁抬头，天空的圆月似乎变得更冷更淡了，比起眼前的繁华，月色黯然了许多。商贩给我们讲石敢当的传说，又极其热情地给我们介绍石敢当的功能，我受不得这样浮夸的营销语言，匆匆付了钱随意拿一个溜了。我们溜到一个面店，让老板煮了二两牛肉面，又圆又粗的面条散发着热气，一下子把好友的眼镜蒙上一层细密的水汽，那样子滑稽极了。这个时候，面条的美味汁水、温暖的灯火、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深深地安慰着我这个有点疲倦的旅人。

吃罢面条，悠闲地朝日观峰走去，离日出还有一个小时，我有点疲倦，便在碧霞祠外面的空地上坐着打盹。突然好友从地上弹起来，兴奋地叫嚷：“流星，快看，有流星。”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流星早已消逝于天际，这时的月亮已经不见了踪影，天空的星星多了起来。不过，我还是带着侥幸心理等待下一颗流星。大概过了五分钟，一颗流星倏忽划过天际，我本能地跳起来尖叫：“我也看见流星了。”过了一会儿，天幕的奇迹出现了，一群流星涌向天边，一颗又一颗，接连不断，长长的尾巴明亮了又黯淡，生命最后的光绵绵不绝，天空仿佛涂上了一层高光。看流星雨的人群惊讶、欢呼甚至尖叫，但流星似乎并不为谁停留。它潇洒地完成自己一生的使命，从此消失在亘古宇宙。流星雨之后，我又原地坐下来，天空的星星也渐渐黯淡下去，黎明之前，山风强劲有力地割着我的皮肤，脚下的草匍匐着，瑟缩着，我也和它们一起，瑟缩着等待日出。我期待着日出的时候，站在泰山之巅，感受“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气魄，感受杜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

月夜的泰山，和白昼的泰山，和李健吾笔下雨中的泰山，都不同的。这一晚，我看到了山水、丛林、古松、刻石和月光，也走过了石阶、峡谷、关隘，既听到了山风、鸟鸣、溪流、人语，也想到了远古、先辈、诗和美……在这个过程中，可以实现当下和远古的穿越、现实和历史的交流、人和山的对话、风和月的呼应。

月夜登泰山，是一次诗意之旅，更是一次心灵的朝圣。

蒋老师点评：作者记录了夜登泰山的一次经历，聚焦泰山的自然风貌和人文风貌谈游览感受：一次诗意之旅，更是一次心灵的朝圣。在所至部分，有清晰的游踪“我们在红门吃了两大盘山东饺子——我们过经石峪，山势变得陡峭，不知爬了多少级台阶，到达了鼎鼎有名的十八盘——过了南天门，一鼓作气往天街进发——我有点疲倦，便在碧霞祠外面的空地上坐着打盹”。在所见部分，着重从仰视俯视的视角描写月色中的泰山，综合视觉嗅觉听觉描写月夜清泉和山顶流星雨；引用王维杜甫等诗人的诗句、讲述泰山天街历史，增加了泰山人文风貌的文学性和趣味性。在所感部分，从自己登泰山看到的走过的听到的想到的地方展开联想，得出“在这个过程中，可以实现当下和远古的穿越、现实和历史的交流、人和山的对话、风和月的呼应”的哲理性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