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正是仲春。大地挣脱了冬的纠缠,不觉中泛出几分淡羡的鹅黄。我仰望晴空,偶见数点风筝,袅娜地飘在天际,蓦然忆起“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那长长的、轻轻抖动的风筝线,竟丝丝缕缕牵出了我的童年。
在乡下,三月的轻风还残留着冬的料峭,我们这些颠跑在蓊郁麦田里的孩子,摔打惯了,是不知道什么叫冷的。何况又常把嬉笑系在风筝线上,即便有些寒意,也早被如火的童心融化,让野气的笑声赶跑了。
人们都说,男孩子手笨,女孩子手巧。可我们男孩子虽未能绣出花团锦簇的衣冠,却从手中飞出过巧夺天工的风筝。
我们偷偷找来竹篾,要选那种绿皮的、有韧性的,犹如女孩子绣花挑线一般仔细。我们先把竹篾放到火上烤,接着将它弯成弓似的和轱辘似的形状,拼在一起,悉心系好,就变成了形态各异的风筝骨架。然后几颗小脑袋抵在一起,“叽叽喳喳”商量一阵,别出心裁地用彩笔在糊好的桑皮纸上勾勒一通,便给它们穿上斑斓的衣衫,这完全可以与女孩子织的锦绣相媲美。最后用大团大团的线做放线,一头系在风筝上,一头缠在一个线拐子上。这些线来得可不易,是我们这些“男子汉”“低声下气”,甚至向女孩子一连喊上十声“好姐姐”才弄到手的。
好了,抬起你因做风筝而勾得酸了的头,开始放风筝吧!嗬,风筝,风筝,全是风筝!那些大大小小、造型奇特的风筝,从辽阔的麦田里,迤逦的大道旁,潋滟的堤塘边冉冉升起——被底下稚嫩的欢声笑语吹着,腾腾热气捧着,悠悠飞向空中,去亲吻一被白云。它们好似争艳的奇葩,挂彩的气球。我们的心醉了!
更叫绝的要数晚上放风筝了。皓月高悬,大地一片静谧,我们几个伙伴溜出来一叽咕,便带了心爱的风筝到田间地头。风筝纸上涂了闪着金光的东西,还要想法子把一段蜡头或一捻蘸了油的棉絮系在尾巴上,放飞时一点燃便像飞机尾翼上的信号灯一样闪烁。这通常极难放,因为野外有风,蜡烛又不顶风,所以总是熄灭。偶有做成功的,那风筝放起来就别有情趣,“信号灯”闪烁,随风筝飘飘洒洒,也把一颗颗童心送上神秘的高空,如醉如痴。
风筝也有赌气的时候,任你如何摆布,它总要往地上栽。这时,伙伴们决不会张飞似的环眼圆睁,一脚踏翻它的,而是小心翼翼地检查一番,找出毛病,对症下药。随着欢呼声响起,风筝又飘然升起。当放到得意处,冷不防,风筝也会断线,摇头晃脑地越飘越远。我们拉着断了的风筝线,不胜惋惜……
时光如流,虽说童年已悄然离去,但风筝这根若有若无的线,每每牵着我的童年,使我常想检回逐渐远去的记忆。
啊,我的鹅黄色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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