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离去,温暖在明媚的春光下如冰雪般缓缓化开。独自一人立在江畔,任由鲜甜的水汽蹦向我的脸庞,轻快的鸟语声杂糅在温润的花香里乘着春风而来。我醉了,也化入了这迷蒙浮幻之中。
但理智使我转念一想,春天的到来仅仅意味着一场四季轮回的开始,而这一切都会过去的。进而,我想到不仅是眼前的春景只能短暂地停留片刻后消逝,包括我身边的一切,甚至我自己,他们都无法留下来。顿时,一股伤春之情涌上心头。
是的,如果我们能稍稍冷静下来,就会发现“一切都会过去”这个命题是不证自明的。因为对于每一个个体实体而言,它从不能永恒地存在。它充其量算是无尽时间长河里最最渺小的一部分。伟大的庄子就认为我们不可能认识绝对真理,因为我们的认识会受到特定时空的约束限制。我认为我们的存在所受的束缚从来不是外物,更不是自己,而是存在本身所服从的宇宙意志。这种感觉就像我们蜷缩在一个黑暗封闭的小车站里望着繁星璀璨的天空,能感知到它们的存在,但穷尽一生也无法渡过去。太遥远了,遥远到产生连用畏惧都无法形容的感觉,那就是时间的永恒,来自宇宙最深处的最强大的理性力量。而我们的一生,从出现到毁灭,不过只是悄无声息的过客罢了。
天空黯淡了下来,我怀着悲悯的目光远眺。可当我再次定睛凝望那春光轻吻下温柔灵动的江面时,我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朵水花都正坚强地跃动着——仿佛就是一个个鲜活生命的心跳——试图在它们短暂的存在中证明自己曾经的到来,仿佛在那里刹那就是永恒,仿佛在那里有限化为了无限,仿佛在那里一切都不会过去。
这是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它给予我极其深沉的启迪。在永恒面前,一切的存在都转瞬即逝,水花如此,人亦如此。可是当水花在面对它卑微的存在时,它展现出了另一种生命的姿态,那就是——无论外物如何变迁,无论时间如何流淌,总有一些生命在自在地生长。仿佛时间不再如同长河一般前行不止,而是定格在每一个刹那,生命的一切意义价值都在那个刹那被描绘、绽放、爆发出来。个体存在的所有卑微与渺小在那个刹那间变得伟大崇高了起来。那是一种源于生命,高于生命的表达,真正致于了那纯粹明亮的精神境界。
所以,所谓的“一切都会过去”和“一切都不会过去”,都是对存在、对生命的不同解读。前者的意义在于“存在之于永恒”,后者的意义在于“生命之于刹那”。我们应当意识到,存在的束缚是无法改变的,但生命一定能够持续生长。生而为人,我们面对永恒时能做的,就是寻求刹那的意义。
无数个刹那也堆砌不了永恒。
但一个刹那的力量却足以支撑起一整个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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