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一朵,向阳而生。
我本是一粒平平无奇的向日葵种子,本该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命运使然,作为家族的老幺,又生有一副好皮囊,我一度被推上神坛,称为“家族的希望”。
占据了顶层的有利位置,离太阳最近,我俯瞰芸芸“苍生”,“苍生”回应我以殷切的希望,希望我能带领他们“出人头地”。
秋风,越来越紧了,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于是我带着家族的希望,坠落大地——
我慵懒地卧在松软黑土的怀抱里,惬意地吮吸着从新鲜叶片尖儿上滚落后融入这黑土地的露珠,愉悦地享受着穿过层层土壤遗落下来的些许暖气。
好一个传说中头顶上的人间,我有些向往了!
只可惜,这美中不足的就是这昏暗的宫殿里,能赏得的风景除了暗黑色的地板,土黑色的墙,和那族人们口口相传的通往人间的淡灰色天花板,就实在没有什么新奇的了,但也好在吃穿不愁。“那就安安稳稳过完自己的“种生”,做个闲散仙子,与世无争,岂不美哉?”
“当真?!”我扶着墙角,勉强撑起这挺着滚圆大肚的身体,一口水险些呛出来。
按时松土的家政蚯蚓在得闲时碎了一嘴:“隔壁家的小小(一只蚯蚓)昨儿个就到人间去了,这不,还送了封家书回来,说那里有大片大片绿油油的鲜叶,鲜叶上有亮晶晶的露水,有吹得人直弯腰的风,有亮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的日头,还有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它说得唾沫横飞,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末了,还咂咂舌:“想想就美!”可是一片漆黑里,我看不清它的神情。
那天,许是地面上下了雨,雨顺着泥土颗粒间的缝隙挤了下来,十分湿冷,我抱紧瑟瑟发抖的自己,蜷在土里,远远地,看见一抹蠕动的身影。一瞧,不是别人,正是隔壁家天天坚持体育锻炼“瞎跑”的小小。他哈哧哈哧地喘着粗气,额上沁满了汗。我不急不慢地咽下口中的美味,挖苦着:“怎么瞎跑还跑到这来了?这得有多远呢!”
小小没理睬我,只念叨着:“土地爷爷说,小雨后破土正是好时节!对,就这样!”
“嘁,简直异想天开吧,这顶上还不知道有多漫长的路呢,怕是走到猴年马月都走不到头喽!”我十分不屑地望着他哈哧哈哧地向上跑着。
家政蚯蚓小小走了,我的世界又是一片无边的寂寥,我莫名地躁动不安起来——
“小小说外边可美了。”
“小小说外边儿可亮堂呢。”
“小小说外边儿艳丽的呀,晃得它睁不开眼!”
我不停念叨着。
我低头看看我这圆滚滚的肚腩,看着昏暗的周遭,水滴顺着土缝往里渗,再看看黑黢黢的天花板,恍惚着竟晃出些刺眼的光亮来。
于是,我出发了,我要试试看。
我曾被雨后粘稠稀泥裹住动弹不得;我曾耐着辘辘饥肠,行至脚底生疮;我曾与那阻碍前行的顽固石块拼得头破血流……天复一天,日复一日,我开始慢慢生出细根来紧紧抓住这僵硬的土地,踏踏实实地,怀揣着心中的希望,一步一步向上生长。
渐渐地,渐渐有了光了。
顶着疲惫的身躯,我钻破最后一层土层,缓缓探出头来。
“哇!光,我看到光了!”既而,我惊呆了,我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新鲜富足的空气瞬间将我包裹,我嗅到了新生的味道,在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头顶明媚而邈远的日头,忽远忽近,忽上忽下……我知道,这将是我永生的追随。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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